郭匡怀从县衙里出来后,叫车夫绕路,来到一个十分脏乱的角落。
他一下马车,坐在路旁一群衣衫褴褛的汉子立马围过来,朝他伸着脏兮兮的手。
“大人,行行好!”
“大人,给口饭吃吧,家里孩子快活不下去了……”
“大人,我娘两天没吃饭了……”
“大人,大人……”
郭匡怀沉肃的眼里透着不忍,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里面装的全是铜钱,他一个一个地发下去,嘴里道:“人人都有,别抢,别抢……”
许澄宁撩着帘子往外看,眼睛都瞪大了。
“郭大人一向乐善好施,家里的银钱都用来赈济百姓了,他自己家徒四壁,日日以白粥为食。几年前,郭大人本来都已经谈好了婚事,到了要下聘的时候,他却把聘礼全部卖掉捐给了灾民,女方家一文聘金都没拿到。幸好岳丈通情达理,没有责怪于他,反而赞美了郭大人的品性,不过,还是没把女儿嫁给他。”
心怀天下人人都会敬佩,可婚事是另一码事,谁愿意把自己娇宠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嫁过去吃苦呢?
许澄宁道:“难道就没人告诉过郭大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有,早说了。”方野道,“余泊晖余大人也劝过他了,可郭大人听不进去,非说‘渔要授,鱼也要给’,百姓才不致饿死。”
许澄宁无奈。有了‘鱼’,谁还想要‘渔’啊。
郭匡怀把荷包散得空空,流民看他没钱了,七嘴八舌地道谢,然后闹闹哄哄地离开了。
郭匡怀回到马车里,许澄宁问道:“看郭大人与他们十分熟稔,这不是第一回 了吧。”
方野代郭匡怀说道:“这里穷,郭大人每月视察都要来这里一趟,已有小半年了。”
许澄宁道:“让我猜一下,郭大人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一定见到了不少老弱妇孺,他们也得到了郭大人的恩惠。可后来老弱妇孺越来越少,只剩下了精壮的汉子。大人,我应该没有猜错吧?”
郭匡怀眉心一拧:“你……”
“他们大约会告诉大人,自己的老爹老母孩儿病了,妻子去照顾他们了,所以只剩下他们这些汉子,对不对?”
许澄宁直言不讳:“实际的情况是,老弱妇孺的钱财都被他们抢了,他们摸准了大人每个月都会过来,所以把弱者都赶跑,自己霸占了那个地方,每天游手好闲,就等着大人的救济。你瞧他们虽然脏,但嗓门颇高,力气颇大,有这把子力气,去干点什么养家糊口不好,需要靠接济为生?”
“郭大人慈悲为怀,仁善在心,我十分敬服。只是,行善若是不得法,是会办恶事的。”
第201章 求大人救我父亲
郭匡怀嘴死死闭着,脸色很难看,憋了一会儿他道:“郭某习惯了将钱财布施于民,也不曾强求你也跟着做,许状元不愿自己落人口实,也不必如此危言耸听。
“再者,郭某的俸禄本就是从百姓手中而来,我取之于民,还之于民,有何不可?有何不对?”
许澄宁问:“郭大人就不怕他们谋财害命?”
“出于为官的仁心,他们的生活难以为继,我会赈济百姓,但出于职责,若他们做下了违法乱纪之事,我也会秉公执法,绝不姑息!”
这便是杜而不防了。这样的行事方法,作奸犯科之事如何到头?
许澄宁表示不认同。
郭匡怀义正词严:“为官者,若不能心系天下苍生,而只顾个人私利,这怕麻烦那怕麻烦,那便对不起这顶乌纱。许状元,为官之途,你还差远了。”
许澄宁嘟囔道:“不怕麻烦也不能自己找麻烦。”把一件简单的事做得这么复杂,怪不得一直得不到晋升呢。
日暮降临,明日还要再去视察,他们得在外面过一夜。
郭匡怀刚刚教训许澄宁很硬气,下了车,却扭捏起来。
他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了。
许澄宁和方野叹气,自己付了房钱。
可能觉得许澄宁单独要一间房太奢靡,交钱的时候郭匡怀还瞪了她一眼。
翌日晨起,三人用过早膳,还没等出发,就有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跪在了客栈外。
“求大人开恩,救我父亲!”
男子把头磕得咚咚响,血都磕出来了,郭匡怀连忙扶起他,道:“这位兄弟,有话慢慢说。”
得知他一天未曾进食,郭匡怀当即让小二送来了肉包子,他自己都只舍得吃白粥。
男子大口大口地啃肉包,把郭匡怀给他倒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哭道:“大人,我……我爹要死了!”
男子自称张三,给人跑腿为生,两个月前他爹突然身患重病,卧榻不起,他散尽家财请医问药,都药石无灵,好容易遇到一个能治的,却开口就要一千两诊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