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楼是在游昕昕开口发出第一句质问的时候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床边站着的一个护士。
病房里的灯光不知道为什么被打得这么暗,陌生的护士戴着口罩和眼镜,手上拿个一支注射器,冰冷的针头往下滴着液体。
那个人离自己非常近,季楼可以清晰地看见那护士此刻的眼睛,藏在镜片后的那眼神像是淬了毒,正死死盯着自己。
包含着怨毒,恶意,慌乱和某种癫狂。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这样月黑风高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边。
但他却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场面很快就变得混乱,推车和药剂被打翻了一地,有很多人涌进来。
有人质疑,有人谩骂,有人在逼迫。他年轻的妻子独自守在他的病床前,守着他,顶着压力,一步不退。
季楼只看见她苗条的脊背,和背在身后的那只手。
柔软白皙的手指紧紧抓住那个针头,拼命为他守着证据。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可能早就由着他们拿捏宰割了。
她昕完全可以不用做这些,自己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不过就是跟季家签了个协议婚姻而已!
但在所有人都各怀心思闹哄哄的时候,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孩紧守在自己的床边,一步也没有移动过。
季楼一直看着那个脊背,女孩子的肩膀纤细又柔美,站在他的床边,企图挡住汹涌而来的恶意。
季楼伸手把自己手背上的针头扯了,血的热度流过皮肤,疼痛带来的刺激让他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扶着游昕昕的肩膀坐了起来。
盯着他那位二叔的眼睛,“她没有资格,那我呢?叔叔。”
第63章 季楼的安慰
季文翰看着季楼的那双眼睛。
年轻的侄儿明明穿着病号服,散着刘海,脸色苍白,像是雪岭上一支精瘦的病梅,轻轻用点力就能折断。
可是那双眼睛冷冷看过来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季文翰不知道自己面对着自己这个侄儿时的畏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他还小的时候也怜惜过他。可怜他失去了父亲,母亲也不管不顾。也会偶尔摸摸他的脑袋,听他软软地喊自己一声叔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厌恶呢?
或许是在大哥去世之后,自己的心理定位开始变化的那一刻开始。或许是在自己的儿子那样不争气,而这个无父母照看的侄儿却变得那样耀眼夺目的时候开始。又或者是父亲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失望之后。
并不是他的过错,季文翰心中阴沉沉地想,只能怪老爷子偏心得太过了。
大哥在的时候就算了,大哥去世之后,他才是家里的长男。也是兄弟姐妹中最有能力的一个,不像三弟的懦弱无为,不像四弟的蝇营狗苟。
可是不论怎么努力,父亲的目光也不曾真正落在他的身上过。
而是把所有的精力和心血,把所有从前对大哥的爱,都给了这个年幼的孙子。
凭什么啊。那明明还是个孩子。
但他只能在死去的大哥的影子中沉默,沉默地看着父亲一路扶着那个孩子,把权柄给他,把家业给他,一点一点把整个家的舵交到那个晚辈的手里。
那个从前被自己摸着脑袋会不好意思红了面孔的孩子,在父亲严格的教养下,一天天变得强悍,变得冰冷,成为了荒野中的一匹头狼。
一匹眼神扫过来令自己都心生畏惧的狼。
“季楼。”
“这位就是……天呐,他醒了?”
“季总既然醒了,那季家以后又会重新崛起吧?”
窃窃私语声在身后响起。
季文翰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他低头伸手推了推眼镜,才勉强压制下去,
“阿楼,叔叔是怕他们太吵闹,影响你的休息。”
“侄媳妇说的药,我们当然会去化验。如果有什么人想要害你,我们季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你才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人。”
还是一副长辈的模样,但后退了几步,语气也有退让的意思。谁是这里有资格说话的人,不言而喻。
季文翰都退让了,季明煦更是闭紧了嘴。
一股奇怪的氛围从季楼坐起来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在挤满人的病房中扩散。就连那些人看向游昕昕的目光都变了。
季楼醒来了,只要他愿意,那这个女孩没准就会真的成为季家董事长的妻子?
没有人再倚老卖老说一些季家的新媳妇如何如何的话。
护士孙琳突然推开扶着自己的同事,就往门外跑。
她如果不跑,大家还不明白情况。这个时候她突然推开人往外跑,便是有了做贼心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