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感到一阵战栗,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呕出喉咙。
原来这一刻才是她的落雨时刻,暴雨倾盆,眼泪滚滚而下。她静静站着,眼泪从面颊上不断线地滚落,掉在地上,洇湿一小块地板。
无声无息。
她没动,手机没一会儿又亮了起来,那个对话框每隔十五分钟就跳出一条消息。
然后他的脸又出现在可视门禁上,望了两秒钟,才转身离开。
门铃的叮咚声一声又一声,好像不久之前,她发烧了,他也是那样锲而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地按铃,要给她饮料,还让物业送来退烧药。
之前觉得真烦啊,可现在她却期盼他可以永远在那里。
他在外面,她就感到是安全的,没有人可以闯进家里把她关进精神病院。所有关于医院的恐怖余波都平息了,说不出是欣慰还是疲惫,这一刻她才想明白,原来之前对他的拒绝也是源于恐惧。
恐惧他也会离开,就像姜女士离开她那样,她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分别。
她抹了一把脸,拿起手机打开,他的消息一条又一条。
【是我按了铃,我就在外面,不要怕】
【我按了铃,不要怕】
【我在外面】
【我在】
……
她轻轻把玄关柜挪回原位,一个抽屉忽然掉落,里头的内容物哗啦啦落了一地,竟然是几枚佛牌,跟上次去寂照寺主持给的一模一样。
除了佛牌,还有一串莲花菩提珠,其中一颗莹莹碧绿的菩提珠上刻了四个小字。
佛佑小也。
她用力吸气,眼泪还是一滴滴地往下掉,她把所有东西都收了回去。然后走到工作台,准备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写下来。
然而翻开笔记却动不了笔,一方面是视线模糊一片,另一方面是发现越往前翻,每一页都写着关于凌砚的点点滴滴。
所有不经意的事情像洪流一样汇聚在一起,全部咆哮而来,迎面喷涌在她面前。
全是凌砚。
门铃还在响着,手机屏幕依然亮着。
姜也忽然想到自己躺在医院那张病床上的时候,也数次想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当时她只是逃避着这种念头,可现在她好像在重重困境里摸索到了一点理由,抓住了一根绳索。
大概是有人及时地买来一盒烟,是他徘徊在门口的孤独身影,是她忽然想走出去跟他见见面……这就是她能触摸到的最好的求生方式。
“叮咚——”
门铃又响了,姜也擦掉眼泪站起来,阔步走过去打开门。灯光一下照亮了他英俊的眉眼。
两人对视着。
“如果我不出来呢……”
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白,她还以ᴊsɢ为自己会说点别的。
“我会一直在外面陪你。”
“一整夜吗?”
“每一天。”
他绵密的睫毛轻轻开合,藏在浓睫里的眼神深邃又温柔。姜也觉得那种情绪又开始翻涌,她不由想到,他在恋爱的时候一定是那种安全型的恋人,那么会爱人,那么会讲情话,跟他恋爱的体验感一定好极了。
“凌医生。”她完全不知道,她那被眼泪淬炼过的双眼此刻有多么耀眼。
“嗯?”
刚刚她想到了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这一刻却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喜欢是什么咬舌头的东西,为什么让人犹豫。
“想说什么?”凌砚身形前倾,仔细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姜也心想自己明明是那种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人,但这一刻却笨嘴拙舌,想说又退缩。
“说给我听。”
凌砚退回黑暗里,无波无澜地凝视她。
姜也向他走了一步,中指的指甲嵌入手心,还在斟酌自己要说哪一句,他又提醒:“你不说我不会知道。”
“你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凌砚觉得姜也就像一只上岸的八脚真蛸章鱼,她把自己关在这间不大的鱼缸房子里,看起来只有一个人,实际上里面住了八个她。
而拥有八个自我的姜也,神经系统高敏,警惕又善于逃跑,能从针眼大小的地方溜走。如果想要强行抓住她,她就会躲在房子里吃掉自己的脚,最后彻底死亡。
要养活这样一只真蛸,首先保证房子里的水质稳定,要耐心,要会后退,要让她感到安全。
这样她才会露出水面,探出脑袋,好奇你要做什么。
这句话驱散了凌砚心里连日来的霾,像阳光重新照进心里,将那一块块腐烂的东西全部杀死。
他很庆幸自己至少没有做错,真的很开心,因为她走出了鱼缸,对他提了要求,她的世界终于又有他了。
他伸臂一把将人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