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露出个兴味盎然的笑,看起来恣睢又无邪,“要不这样舅舅,你直接把他过继来我家,给我或者给我妈当儿子都行,这样继承家产就名正言顺了呀?如此一来,也不用等我死了,这家产不全是他的了吗?”
“小也!”
老太太喝止,“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谁要惦记你家家产了……”
“您方才没听见ᴊsɢ吗?”姜也浑身紧绷,神情阴戾,“舅舅说我家的财产以后都是姜涛的,您怎么说?”
老太太和稀泥,“那都是说来哄小孩儿的,你较真干什么?”
姜阳在桌子底下使劲儿拽她的袖子,姜也一把挥开,直直盯着老太太,一字一句道:“舅舅五十多岁说这种话您觉得是哄小孩儿,我这真管教小孩,大家又都来护着。”
姜也神色冰冷,目光带刃,“我妈这辈子懦弱,在好多事情上让人占了太多便宜,现在她去了,那些事儿就我记着了。但是姥姥,您可别太偏心,人心寒了就捂不热了。”
姜广林勃然大怒,目光阴沉,积蓄着满肚子的恶意,正要破口大骂,老太太一拍桌子,高声说:“当我死了是不是?都给我闭嘴吃饭!”
姜广林把筷子一摔,拉着吓得讷讷不敢言的儿子,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姜也美美吃了顿饱饭,饭桌上气氛融洽,没人说话。
想吃绝户,除非她现在就被泥头车撞死。不然她活着一天,那钱就是洒进水里,他也休想卷走一分。
思及此,就不得不想到家里那个网店,虽然现在网店是明珠姑姑和舅舅一起打理,但舅舅这人素来霸道,难免会踩在不会说话的姐姐的肩上,跟明珠姑姑攘权夺利。
是该跟明珠姑姑约着见一面了。
发完疯,姜也感觉心情和畅,人际交往就是这样,只要不想着保全谁,舍得一身剐,谁都拉得下马。
饭后,祖孙三人默默收拾了桌子和碗筷,都没再提起饭桌上的那茬儿。倒是姜阳一直在活跃气氛,聊着自己学校项目的趣事。
姜也觉得这个表姐啥都好,就性格是真的软弱,谁都不想得罪,是天生憋死自己的讨好型人格。从小被她爸这嫌那嫌,归根结底就是嫌她不是儿子,后来家里有了弟弟,那更不得了,不仅被她爸嫌,现在又被弟弟当老妈子使唤。
看多了真的会气得乳腺增生。
大约是白天下了一场雨,入夜之后就有点冷了,姜也抱着胳膊抖了两下,老太太就让她去自己衣柜拿件衣服披着。
姜也没客气,径直上楼去了她卧室,在衣柜里翻找了几下,看见一件经典款的驼色风衣。
风衣的袖口磨得有点旧了,熨烫得没有一丝折痕,套在透明防尘袋里挂着,是姜女士的。
这件风衣实在再熟悉不过,她曾在找不到衣服穿的时候穿过,在医院陪床的时候穿过,后面姜女士去了,她在整理遗物的时候也穿过,却不知现在怎么出现在姥姥的衣柜里。
她把衣服取出来,凑近嗅了嗅,衣服上还有姜女士以前常用的洗衣液的香味,混着樟脑味儿,就像她还活着。
姜也小心翼翼把大衣穿在身上,感觉就像被她拥抱着。
在镜子面前照了一会儿,镜子里的人影模糊了又模糊,她的脸渐渐变成姜女士的样子,脖子上戴着一款招摇的红丝巾,脸上挂着潮红,热情洋溢,爽朗大笑。
真是熟悉久违的味道,真是好久没见过的人,她那样想着。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姜阳上来喊她,她才走出去,晚上吵赢架的志得意满早就烟消云散。其实想想,无论姜广林们在口舌之争上输得多惨,可他们始终有最爱的人在身边,她却只剩下一件衣服。
姜也走下楼,老太太看见她身上穿着的风衣,一怔,只问:“今天在家住一晚吧?”
“不了姥姥,”姜也摇摇头,“我现在就想走了。”
姜阳也跟着劝了几句,姜也只喊她有空过去她家里看看,她答应了,两人将时间定在三天后。
老太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盯着她身上的风衣,表情郁郁的,半晌说:“这衣服不穿走吧?”
“这是我妈的,我想穿走。”
“还是留下,”老太太顿了顿,语气强硬,不容置喙,“你换件儿别的。”
姜也继续说:“这衣服是我妈的,您也穿不了。”
气氛一时冷凝。
“那是我女儿,”老太太向她走了一步,脚步迟缓,“留给我最后一件衣服。”
姜也猛地僵住,抬眼,看见老太太那双清明有神的眼睛,猝然浑浊起来,变得黯淡无光。整张脸也像失活一样,边边角角都往下拉,每道漩涡般的褶皱都微微颤抖,好似在据理力争,也像是刻满了哀痛与隐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