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我拿着缝尸刀到处忙,手脚利索,又有苏家的招牌顶着,生意自是络绎不绝。
“而且我和其他的缝尸匠不一样,我镇煞的功夫,甚至比别的阴先生都强,所以他们不能干的凶煞,我都能去平上一番。再硬的茬到我这儿也得听我的规矩。”
寥寥几字,满是姥姥的自豪,可她眉心一拧说了个“但是”,我心咯噔一跳,知道重头戏来了。
“我碰上了个事,意外坠楼的包工头,钢筋扎透了脖子,死后一直闹父母,让他们找人帮他把伤口缝上。”
“这事太小,我心气高,不想出手。可其他去的人接连撞祟,才觉得这事有点意思,就走了一遭。”
“事情解决的很顺利,但还是出事了!”
“事主的父母死了,而我被鬼祟缠身。但手上功夫硬,她没伤我丝毫,我直接灭了她。让她尘归尘,土归土。”
“我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可一个女孩突然找到我,说是要给我讲一个故事。”
“故事讲完,才知道我担上了因果,我虽不是什么凶手,但也充当了马前卒的角色。”
“临走前,她摔破茶碗,生撕下半边脸皮,对着我下了死咒,说要让我付出灭人魂的代价。”
“女儿会死,父亲会死,女婿会死,外孙女会死,但我不会死,那个女娃娃让我看着我身边的人一个个死绝。”
听到这儿我已如堕冰窖。
即使阳光笼着院子,在我的眼里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充满着绝望。
第38章 以命换命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我不死心,也不甘心。
“无解!”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告诉我,这个女娃娃,连缝尸都不让,整个村子撞祟,死了一个,伤了五个。最后是太姥爷出马,才找了个凶穴,镇在其中。
后来姥姥自杀过,想以命抵命,不想让死咒应验。
可死不了,上吊绳会断,刀捅刀会卷,跳崖遇巨石,水淹遇人救。
那个女娃娃就是想让这个咒一点一点应验,亲手毁了苏家。
我听得心惊肉跳,整个人都战栗着。
这淬毒的恨意,像是无药可解的慢性毒药,明明知道已经中毒,却只能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肠穿肚烂。
它夺取你的性命,又折磨你的精神。
它逼迫你在崩溃的边缘游走,又让你在悬崖之上抉择。
好狠的人,可她又是可怜之人。
亦如我一般有个疼爱的家人,又亦如我一般与至亲死别。
必定痛彻心扉,恨之入骨。
换做是我,我可能比她更狠,我要啖其血,食其肉,用阴宅的本事找个极凶的大穴让她百年蹉跎。
悲伤,愤怒,无力。
三者交织一起弥漫在我的心头,一时无法遏制,我红了眼。
但又把泪给硬生生憋了回去,怎么能哭?现在已经是一团乱麻。
我再看姥姥,她依旧心平气和,脸上更是不见一丝其他情绪,漠然像是说别家的事情。
她嘬了一口茶,突兀笑了一下,又接着说:“你太姥爷这事看得很淡,知道无解后,也没如她的愿,他算了自己的日子,给他提前了一天。”
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如太姥爷这般的高人,面对死咒,也竟只能在时间上决个高下。
可我也明白,如果我死,姥姥就可以活着,我本身就命不好,其实没必要再尝这世间因果。
八岁死了,或许更好,应了死咒,姥姥和姥爷起码会半世逍遥。
想到这儿,眼睛有些发酸,心里更觉难过。
“苏禾,你不要乱想!苏家本事,又怎么能被一个女娃娃所困住呢,我不死是因为不能死,我们苏家可不能出早夭的娃,你要给我好好活着。”
“你一世无忧,是你太姥爷,你妈,你爸,还有我和你姥爷最想看到的。”
“可是……”我还想再辩驳,姥姥却直接按住了我的肩膀。
“苏禾,你听着,我说无解,就不要解了。让她应验,那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怔在原地,心更是突突跳个不停,更像是被人抡了一锤子,抽疼不已。
无力和绝望遍布周身的同时,又恐惧害怕。
我已是我,所以姥姥有了死期,她不是寿终,是惨死。
养育之恩已如泰山巍峨,以命换命更是我承担不起的恩情。
本该死的,却让我活了。
我在乱麻死结中丧失了心神,惶然起身,听见身后姥爷似乎对姥姥还说了什么话。
只是我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已快不知天地为何物,没空再想其他的事,进了屋倒在炕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在无垠的黑暗里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