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的哭声越来越大,尸体上黑毛也越来越长。
杜小娟溘然睁开双眼,那眼睛睁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天空,
刹那间,她的上臂也开始左右移动,咚咚地砸着棺材壁。
我浑身颤抖个不停,抱着箱子的手也跟着发软。
现在应该怎么办?抽出哭丧棒给她来上一棒吗?
箱子怎么办?姥姥说不能放在地上。
我正像村头傻子一样进退两难,姥姥则二话不说地从兜里摸出个桃木钉,往尸体头顶一拍。
扑哧一声,陷了进去。
杜小娟脸上的黑色绒毛瞬间退了,可这哭声还在,呜咽呜咽压抑着痛苦。
悲凉和仇恨瞬间充盈胸膛,从未有过的绝望捏爆了我的心脏,实在是太难过了。
我止不住的颤抖,眼眶忽地蓄满了水顺着脸颊哗啦哗啦往下掉。
这杜小娟怕是生前还有遭了不少罪,要不单单枉死能有这么大的怨?
咬着牙,使劲压了压这凭空多出来的悲伤,可越压哭得就越凶,眼前像挂了个水帘一样,无法视物。
我分明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哭着大喊,“我的肚子好疼,我的孩子好疼。”
忽地耳边传来啪地一声,后脑勺钝痛不已,泪却一下子止住了,那股陡然强加在身的悲伤也消失不见。
我抹了把泪,再往前看,院子所有的人都惊恐地看着我。
而此时静悄悄,哪还有哭声,怕是刚刚哭的只有我一人。
心里一哆嗦,把刚才的话喊了出来,可我的声音哪里还是我自己的声音,成年女人的怒吼,凄厉的骇人。
“我的肚子好疼,我的孩子好疼。”
她脸色难看,眼底全是怒意,伸手过来说道,“针线!手套!”
我连忙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摸出了针线袋和黑皮手套,递了过去。
我姥姥戴上手套,将针线袋平铺开,一排细针在夜空下冒着寒光。
她戴上顶针,拿出其中一根银针,穿上肉色细线,指尖一扭打了结,又把这针插在了袖扣上。
又伸手把杜小娟下腹的寿衣打开,小声嘀咕道,“都这么碎了,你让我缝也不能缝全乎了,尽力让你和孩子好看些。”
她掏了掏肠子,捡起一堆碎肉,针线如灵蛇出洞,欻欻几下便严丝合缝。
我探头看了一眼,顿时心脏狂跳,姥姥手中那堆肉依然是个人型。
没等我寒颤打完已经被塞了回去,姥姥拽了拽小娟的肚子,又按压了几下给合到一起。
她抬起头,蹙着眉头说,“你过来,压着这块。”
我磨磨蹭蹭,拖着鞋底走了过去,闭着眼睛把手伸了过去,突然手上一沉,猛得睁眼。
姥姥已经将我的手压在了杜小娟的肚子上,滑腻的死猪肉触感瞬间激得我连着干哕。
“不许动!”她低吼了一声。
我咬着舌尖点点头,姥姥拿起针来回穿梭,不一会儿,肚子上的伤口就渐渐闭合了,留下了一条淤痕。
松了口气,我把手移开,可又听姥姥对我喊道:“铜钱!”
又赶忙打开箱子,从箱底摸出几个铜钱交到她手上。
只见她飞速将铜钱落在棺内,一闪身冲到了台阶上,抓着王家婶子的领子,上去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这本就死寂的院子里炸开,我吓得张着大嘴,怕是能塞进一个鹅蛋。
我几步跟了上去,生怕已经被折腾了一天的王婶经不住姥姥的第二巴掌,关键时候我也得伸手拦一拦。
再看那王家婶子,左脸上出现一个鲜红的手印,嘴角渗血,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杜小娟的。
她怔怔地看着姥姥,眼珠子惊恐地往外凸,可她的肩膀上爬着一个孩子,小手掐在脖子上,呲着牙盯着的她的后脑勺。
我觉得不对,刚要告诉姥姥,可她怒极,冲着王婶吼了过去。“你出来是想死吗?”
“我只是想帮帮忙,毕竟……”
王婶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小声啜泣,竟与棺里的哭声相互呼应起来,听得让人直发怵。
院里顿时阴风四起,呼啦呼啦地,让人张不开眼睛,温度平白低了几度。
铅块的天更是直接泼了墨,黑得不像样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抱着箱子不敢动弹。其他人更是不敢言语,也没人上前去搀扶。
姥姥闭上眼睛,粗粗地喘着气,像是被婶子的这几句话气疯了一样,脸颊的肌肉隐隐地抖动着。
风越来越大,像是一把把蒲扇直接扇在脸上,砸在窗上。
哐啷哐啷,瘆人至极!
姥姥倏忽睁开了眼,伴着风嚎,开了口,“本来想着你年纪大了,没有几日可活了,想帮你躲过这一劫,现在是你自己找死,那就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