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只是生是死,和您有什么关系?”
楚明瑱自登基以来,越来越冷淡孤寂,甚少有情绪波动。
旁人见他,正如莫测之天,难知之阴,由畏而生怖。
自从燕知微入宫后,他平淡乏味的深宫生活多了一抹亮色,但这多半是鸡飞狗跳,让他本该封锁的情绪也跌宕起伏,玩的就是心跳。
“朕说错话了。”楚明瑱把那分隔二人的玉枕扔到一边,率先越过龙床那条形同虚设的中线,凑过去,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
“知微,别哭,知微。”
楚明瑱自背后抱他,好似当年的燕王殿下的温柔,“朕不该说你,也不该提旁人。小燕,理理朕?”
燕知微与他博弈时,每一环都精心算计过,冷静的很。
何时低头,如何抛掷话头,如何逼视,如何比作夫妻,如何引他恻隐不忍。
却独独没算计过,他刚刚自比君王之妻,正是动情时,还没走出角色,就得和他睡在龙床上。
这是当真如民间夫妻一般,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局好难,他没打过,被吻一下就会散掉,该怎么赢?
优美柔润的龙涎香气息随着体温透过来,燕知微被这怀抱笼罩,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不自觉止住啜泣。
若是再听他哄上一两句,说些醇厚动听的情话,他怕是连骨头都要酥软了。
但是,楚明瑱却道:“今天朕,不太对劲。”
在安静的深夜里,君王怀抱漂亮妃子,竟是开始三省吾身。
“恶语伤人六月寒。朕今日,竟是反复试图逼你、迫你,伤你……”
他阖起眼眸,眼底有床帐外微弱的烛光,近乎自语,“这是为何呢?这不像朕,朕在怕什么?”
“陛下也会怕?”燕知微窝在他怀里,略略调整了姿势,让他抱的舒服些,不再是背对的抗拒模样。
“为何不会?”楚明瑱反问。
他环着他,看见小燕眼角未干的泪,如月宵花雾的容色,与额前的一点红痕,心里也发酸。
燕知微抬手,顺着君王的深邃的轮廓,轻轻摩拭他的俊逸眉眼,满眼尽是他清隽优雅的容颜。
小燕看似柔弱,心性却是极为刚强与勇敢。
他轻声道:“陛下别怕,无论发生什么,知微会挡在您面前。”
楚明瑱漆眸微凝,却是笑了。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鲜明地感觉到,小燕长大了。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
楚明瑱微微后倾,自然而然地被推倒在枕上,他的乌发如浓墨流散,身躯如倾倒之玉山,又有漱石枕流的逸然。他坠于锦绣堆叠里,金相玉质,怀抱绝世美人,是极慵懒恣意的模样。
燕知微则是伏在楚明瑱白皙的胸膛上,他肌肤温凉,姿容如冰玉,眉若远山青黛,神情却是怡然放松,好似在侧耳倾听君王稳定有力的心跳。
除却心跳和呼吸,一切都安静了。
燕知微甚至觉得,这样的心跳声,他可以一辈子听下去。
七年的时光,很远又很近。
那些令人身心俱疲的猜疑,博弈,怨望,在这寂静的一刻,都变得无甚意义。
似水的时光走到最后,将一切沙尘吹尽,只为他们留下两个字。
夫妻。
共患难,同甘苦,他们并肩走过一切艰难与险阻。始终陪伴在身侧,连生死都不曾离的,始终是对方。
“要不然,就这样吧。”
许久之后,他听到君王叹息。
楚明瑱声音带着些疲惫沙哑,轻声道,“知微,休战了,好不好?”
“嗯。”燕知微应了一声,眼睫忽闪着,凝视着他。
“听说民间夫妻,也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
楚明瑱声音很轻,似乎在自我提醒,“真是的,知微都在朕身边了,朕执着什么呢?”
他的指尖梳理燕知微后脑的软发,与他作些床头闲谈,叮嘱他:“以后朕若是脾气古怪,阴晴不定,那就是朕没克制好,或是心里烦躁,迁怒于人了。”
“知微不要和朕分床睡,该当天说明白的,就一气说明白,有事别过夜,好不好?”
燕知微支起身体,视线轻掠过君王线条完美的腰际,又落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凝视片刻,才笑道:“好。”
楚明瑱倦色已经有些明显,但他还是敛下深藏的戾,温柔地尝试引导:“今日,还有什么要对朕说?”
“有。”燕知微转眸看他,点点头。
“是什么?”
“陛下真好看。”
燕知微眸色好似凝出晓山之青,笑却盈盈勾魂。
楚明瑱猝不及防,被啄人的小燕又摁回枕上,吻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