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眩的脑袋里,林深似乎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骑在小马驹上,突然伸手时身体发生倾倒,连带着马驹也感到惊惶,摆动着身体将他从背上一甩而下。
疼痛伴随着扑通砸地的声音在顷刻之间布满全身,马驹恐慌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马蹄在草地上踏踏作响,远处的大人们比马匹更加慌张,林深听见他的父母在大声喊叫他的名字。
马驹将他摔下的力道很大,林深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滚动了不知几圈才堪堪停止下来。全身的震痛让他一时忘了起身,不过是刹那的耽误,因为惊吓过度而在马场上随意狂奔的马驹就朝他疾驰而来。
眼见马蹄即将踏上他的肩膀,突然——
有人拽住他的手臂,猛然发力将他拉至一旁,随后,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身躯将他紧紧环在怀里。
封闭安全的怀抱中,林深听见那人胸腔传来一阵闷哼,马蹄踹中了他的后背。
回忆的浪潮渐渐退去,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林深忽地战栗一下,有人拽住他的手臂,尔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低沉熟悉的嗓音透过他的耳膜:“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有些发愣地循声望去,陆景沉沉的瞳孔凝望着他,神色担忧,却努力做出放松的表情。没来由的,林深感到这样的眼神也让他格外安心。
只要陆景站在这里,他的身旁就永远有一棵为他遮风避雨的大树。
“嗯。”陆景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肩膀,林深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不远处的马场中央,第一组选手已经翻身上马,随着一声令下,骏马疾驰而去,跨越重重阻碍,在青翠的草原上扬起阵阵土尘,留下两道矫健的身影。
随后是第二组、第三组。
目前的最好成绩是费子瑜所在的第一组,即便有一个拖后腿的队员存在,他也依旧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轮到林深和陆景的时候,暮色西沉,已近黄昏。
裹着橘色衣裳的太阳斜斜挂在天边,原本白色素洁的云朵也穿上赤红舞裙,伴着夏日晚风蹁跹而舞。
林深宁静的心脏又变得躁动起来,呼吸在渐进的马蹄声中愈发急促困难。
身旁再次靠近一个熟悉的热源,陆景略微俯身,朝他偏头:“放轻松,有我在。”
深深吸入一口气,复又徐徐吐出,林深轻声道:“好。”
两人牵着缰绳走到起点,陆景伸手拍了拍阿谷:“阿谷,慢一点也没关系,让你的临时主人坐稳才是最要紧的。”
阿谷蹭着陆景的手掌叫了一声,好似听懂了陆景的话。
斜阳之下,两人翻身上马,渐沉入山的夕阳在他们身上裹了一层灿黄金光。
令起,马动,陆景驾驭的骁冀如离弦之箭腾跃而出,每一次落脚,每一个律动,都波及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场上障碍宛若消失一般,马匹在陆景的操驭下势如破竹,如履平地。
草原上扬起一道长风,陆景的头发和衣摆在余晖暮景下恣意飘扬,他一边乘风而去,一边分心观察林深的身影。
林深走的另外一条赛道,他手持缰绳,稍稍前倾,眼睛紧紧注视前方,全神贯注接受恐惧的洗礼。
越过这堵刻满恐惧的高墙,二十年的梦魇便将离他远去。
记忆中的滔天海浪吞没空气,朝他急遽而来,奔涌的浪花瞬间遮天蔽日,自他无力窥探的头顶倾泄而来。
林深不由自主地战栗抖动,连灵魂都感到冰冷严寒。
“林深——”有人在叫他,是陆景,“抓紧缰绳,集中注意力,看前面!”
林深有点茫然地遵循声音完成动作,双手拉住缰绳,身体上下伏动,阿谷一个跳跃带他翱翔半空,须臾四脚重重点地。
随着一阵欢呼声起,林深看见陆景已经奔过最后一道防线,顺利抵达终点。
“林深,没什么的,坐稳就好,感受马背上的律动,跟着它一起奔跑。”
陆景的声音温和有力,在海水即将抵达之际,将他重重拽出深渊。
思绪重新集中,身边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林深的余光里只剩下途径过半的赛道,以及不远处驻足等候的陆景。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他胸腔里的每一次心跳,鼻腔中的每一次呼吸,脉搏里的每一次跳动都异常清晰。
终点就在前方,林深周身血液开始沸腾,跨过终点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神经变得兴奋起来,身体却迅速地疲惫不堪。
手上再也使不上力,他浑身瘫软,身体一歪便从马背上斜斜坠去。
预感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同模糊记忆中的那个怀抱如此相似,林深重新回到了当初被人紧紧裹挟的暖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