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看着陆景:“你都……知道了?”
陆景没有说话,答案心照不宣。
林深:“……什么时候?”
陆景:“你叫‘哥哥’的时候。”
这声耳语没有被收音器捕捉,却在他们脑中烙下深印。
这下轮到林深无言。
他长捷轻颤,看着陆景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或许他应该跟陆景说一声“谢谢”。
可是他已经对陆景道过不知道多少次谢了。他好像总是在跟陆景说谢谢。
时间一分一秒从指尖溜走,一种浓烈的情绪在两人中间蔓延。
倏然,陆景薄而好看的唇动了一动。林深静静盯着他的嘴唇,等待他开口对自己询问。
林深想,他应该会问自己除了这些,还想起来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陆景并没有问他这个。
隐秘的氛围中,陆景的嗓音分外低沉暗哑,林深背靠抱枕,听见陆景对他低声说:“谢谢。”
——他说,谢谢。
林深疑惑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陆景缓缓重复,“谢谢。”
像是被什么从未预料的东西猝然击中,林深石雕般问道:“……谢我什么?”
“谢你五岁那年,义无反顾保护了我。”
尘封的记忆蝶一般回溯,大脑深处的潮水返潮一样奔涌而出,时间的隧道在这一刻遽然开起,林深全身被卷入潮水,裹进汹涌猛烈的浪潮之中。
“林深?林深!”
陆景焦急的声音响在他的耳侧,而他却像是找不到自己的意识,迷失在深海洪流。
“林深——”
最后的意识也渐渐消失,有关这个世界的所有都在离他而去。
他听不到陆景的声音,感受不到陆景的拥抱,他的耳边只剩下浪的波涛和风的呼啸。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梦境。
一个遥远的梦境。
梦里的场景跟五岁那年的马场一样,青草一样的绿,马驹一样的高,不远处家属区里的父母,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马场上,阳光灼灼,他的后背渗出一层汗水,手里的缰绳上下一拽,马儿更快奔跑起来,清冽凉风让他感到浑身舒畅。
偌大的马场被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普通场馆,人流众多,另一个是林深所在的这个,只有寥寥几人,在这几人之中,当属林深年龄最小。
驰骋的快意让他在风中沉溺,马蹄和着清风擦过他的耳畔。
高速的奔跑之中,林深余光一瞥,看见不远处有一匹马儿受惊,正不顾一切地朝人群最多的地方奔去,马儿的背上,坐着一个年龄稍比他大的哥哥。
让人惊惶的是,马匹奔去的地方不仅人流多,而且中间隔着一道栅栏。
如若不能及时做出干涉,马匹极有可能朝栅栏猛地撞去,激烈的冲击力下,后果不堪设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当即驱马极速拐弯,电光火石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受惊的马。
方才的马匹不再继续狂奔而去,林深所骑的马驹却惊叫起来。
刹那间,林深的身体失去平衡,他被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切碎片跟马场上的记忆重合,五岁的林深蜷缩在七岁的陆景怀里,突然的变故让他被惊惧填满全身,所有的语言最后只成了一句:“哥哥,我好害怕。”
……
马场的医护室里,小小的林深乖乖坐好。
尽管没有受太严重的伤,手臂上的擦伤仍然需要及时处理。医生给他擦消毒酒精时的刺痛让他眼里溢出一汪泪水,医生姐姐一边夸他勇敢,一边逗着他转移注意。
最后一个步骤完成,那汪泪水从始至终没有落下。
那时候的林深在想,父母总是在教他勇敢,这算不算学会了勇敢。
令他高兴的是,他得到了父母的夸奖。
他的父母总是这样,从来不吝于对他的夸奖。
上好药打算离开时,迎面走来一个男孩。
男孩额头包着一团白布,林深认出他来,是那个把他护在怀里的哥哥。
马场上匆匆一瞥,再次见面,林深除了觉得奇妙之外,还呆呆盯着哥哥的脸。
在他过往五年的记忆当中,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脸。
哥哥站在他的对面,个子比他稍高一些,垂落时的目光宛若春风一样和煦,说话时的声音也带着铃铛般的动听。
医护室的门口,林深听见那位哥哥郑重而又感激地对他说道:“林深,谢谢你。”
……
“林深,林深。”
“林深!”
渺远的声音穿透时空的缝隙,缠绕着林深留恋的灵魂,用一股强劲而又温柔的力道把他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