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起了风,将廊檐下的灯笼吹得摇晃不止,里面的蜡烛在摇曳中逐渐熄灭。
殿门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步入殿内,黑色的衣袍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的脚步极轻极浅,走到榻前,垂眸看着榻上的人儿蜷成一团,小姑娘缠着细布的手指紧紧揪着衣襟,脸上淌过一道道泪痕,在睡梦中也在哭泣。
娇弱无助的声音溢出唇畔,诉满了委屈与思念,蔚姝秀眉紧皱,脸上虽是轻轻的啜泣,却给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哭。
谢秉安坐在榻边,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宁宁。”
那一声宁宁,裹挟了太多无以言说的情。
榻上的人哭作一团,谢秉安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悲苍的哭泣揪作一团,泛起细密的疼痛,他想拭去蔚姝脸上的泪,可小姑娘的泪越流越多,怎么也擦不尽,他忍着后肩伤势的疼意,俯下身将小姑娘眼底溢出的泪尽数/舔/舐,吞入腹中。
湿润的触感在肌肤上缠/绵流连,带起酥/麻的颤栗,让陷入梦魇中的蔚姝渐渐清醒,她颤了颤如羽的眼睫,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温九。
月光穿过窗纸洒在温九身上,将那张清隽冷俊的容颜衬的愈发凉薄,从相识到现在,蔚姝鲜少从温九眼里看到除清冷寡淡以外的神色,不知是今晚的月色太过柔和,还是此时两人挨得极近,她意外的从他眼底看到了浓情的温柔。
“温九。”
蔚姝抱住温九,埋首在他怀里,抽噎的哭泣,哭到几乎喘不过气。
谢秉安轻拍她的手臂:“告诉我,为什么哭。”
蔚姝哭的停不下来,从温九怀中抬起头,沁满泪水的明澈杏眸委屈的看着他,断断续续的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昨天才、才知道,秦叔、叔没有死,他和、和郑大人一直有密、密信来往。”
哭声揪着谢秉安的心,男人将贴在她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眸底的暴戾隐匿在瞳仁深处,流露出来的,只有最温柔的哄慰:“谁告诉你的?”
蔚姝道:“季、季宴书。”
谢秉安扣住蔚姝的后颈,将她按在怀里,温柔的拍着她的脊背:“一切都交给我,你只需要继续做回从前开心无虞的宁宁。”
蔚姝闷声哭:“回去不了,我没有娘了。”
谢秉安在她发间亲了亲:“你现在有我,我会带着你娘与杨氏父子的爱一直陪着你,我向你保证,在这座皇城里,谁也欺不得你。”
蔚姝用力抓住温九的衣襟,想让他的气息束/缚她,将她围在只有他的方寸之地,谢秉安察觉到她的不安,抱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在她单薄轻颤的脊背轻拍抚慰,无声的陪着她。
寝殿静的唯有蔚姝的哭泣声。
她闭着眼,嗅着温九身上浅淡的松柏香。
他说,有他在,这座皇城里的人,谁也欺不得她。
他固然厉害,可他只是一个身份地位的小太监,如何抵抗的了权势滔天的谢秉安,今日在马车上的种种,都让蔚姝意识到,若是不尽早逃离皇宫,她总有一日要毁在谢狗手中。
夜入丑时。
谢秉安从乐明宫出来,走在狭长幽暗的宫道上,神色冰冷森寒。
东冶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主仆二人朝着承乾宫的方向走去,途径凤仪宫时,谢秉安驻足,漆黑的冷眸凉凉的看向远处步入夜色里的人。
东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心微皱:“主子,这深更半夜的,燕王怎会从皇后的寝宫出来?”
谢秉安皱眉,眉心拢着厌恶:“宫里的腌臜事还少吗。”
东冶顿时了然,只是仍觉得有些唏嘘。
一个是一国之后,一个是天子的弟弟,明面上是叔嫂关系,背地里干的却是有违常伦的腌臜事,难怪主子的神色都是厌恶。
谢秉安步入另一边道:“你派些人安插在郑府,暗中保护季宴书安危。”
“是……嗯??”
东冶回过神来,跟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主子是让奴才派人保护宴世子?”
他没听错吧?
主子先前可是恨不得杀了宴世子,巴不得他能死多远就死多远,眼下怎地还护上了?
谢秉安:“他也在查杨家当年被杀的真相,秦雷没死的秘密他也知晓,我怀疑当年参与这件事的还有郑文兵,以季宴书执拗的性子,怕是会惊动郑文兵那只老狐狸。”
季宴书不能死,尤其不能因为查杨家的事被牵累而死,否则小姑娘又该因此事念着季宴书,他没那么大度到由着小姑娘心底留着季宴书的位置,哪怕一角也不允许。
东冶回过味来:“奴才待会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