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守着女儿,守着这两个娃。
刘玉兰很爱女儿,很心疼她。
只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小孩子衣服脏得很快, 又容易流汗和尿床——一直用尿不湿会捂屁屁,孩子不舒服, 每天需要换五套六套。
每换下一套她就要立刻洗了晾上, 怕不够换。
如果遇到孩子生病或者闹肚子, 一天更是十几套都收不住。
刘玉兰已经不记得她这些时候手洗了多少套衣裳, 只知道,她的手已经变粗糙,阴天下雨时骨头缝里都在疼。
年轻的时候,她还算幸运,父母开明,运气又好,找了自己喜欢的知冷知热的另一半。
从结婚到后来有了孩子,她都很少做过什么家务。
不管做饭还是炒菜,连带着家里的卫生,也都是他来。
女儿怀孕需要人照顾,刘玉兰来最合适最方便,这才来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学着给孩子们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家里的事情很琐碎,看上去杂乱无章,要一件一件去做。
忙完所有事,一整天就过去了。
新的一天再重复相同的动作。
孙女孙子小,精力足。
每天都想往外面跑,不然就满屋子打滚和哭闹。
女儿女婿又都在上班,刘玉兰只能一个人带着两个走路都不稳的孩子出去。
有时候他们非要下来走,她只能面前绑一个,另一个放下来,弯下腰双手稳着孩子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前。
小孩儿总是心急,常常连着跨出好几步。
等这一个玩够了,那一个又继续。
一天下来,刘玉兰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整个后背都不舒服,必须贴膏药才能缓解缓解。
“要不然,还是请个保姆?”
刘玉兰无数次生出过这样的心思——特别是在孩子很小需要吃夜奶的时候,她连续几个月没办法睡一个整觉,感觉说话、做事、反应全都变得特别迟钝时。
那阵子,她真的很累很累。
仿佛整个人落到了泥潭里面,一直往下沉。
可真的去看,又发现市场上能找到的保姆都价格高得惊人,又担心没有血缘关系,照顾得不仔细出什么岔子。
女儿也心疼她,说要辞职在家带孩子。
可刘玉兰知道,那样不行。
“你好好上班。妈妈和你讲,孩子大了不一定能给你养老,但你要是好好工作到退休,退休工资和养老金能给你养老,让你以后赚不了钱了的年纪里,也能好好过日子。”
不用手心朝上向任何人讨钱。
只有那样才能活得有尊严。
也因此,刘玉兰便继续操劳着自己。
她希望女儿轻松些,再轻松些。
而且,女儿工作和定居都没有在老家那边,平时忙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和自己的生活,有空闲的时间很少很少。
她也只有来帮忙带孩子的时候,才能和女儿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了。
只是,偶尔会有些时候,刘玉兰会像现在一样,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天际。
尽管此时她已经成为一个妈妈的妈妈,可她还是会想家。
想家里认识多年的老姐妹们,想家里的老伴儿,想那套自打结婚就住进去的老房子。
飘远的思绪被客厅里孩子的哭声打乱,刘玉兰忙在围裙上一边擦手一边快步跑出去。
“怎么了?”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完全不讲道理,动手也一点儿不会收着力道,一个拿着玩具就朝另一个脑袋上用力砸。
刘玉兰赶紧把一个孩子抱起来。
“乖乖,没事了没事了。”
又对另一个在地上躺着撒泼打诨的孩子说:“打人是不对的,知道吗?不可以打人。”
这样的场景每天她要经历无数次。
有可能是在她给两个孩子喂饭的时候,有可能是在她给两个孩子洗澡的时候,有可能是在她给两个孩子换衣服的时候。
每时每刻,说打就打。
给女儿带孩子以来,刘玉兰让女儿教她搜过育儿视频看。
视频上的那些人说这个科学育儿说那个科学育儿,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是真的带孩子时,根本没办法长期坚持。
至少她不能。
因为,她也是人。
她也会累,会困,没有精神。
她也会生病,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唉。”
刘玉兰佝偻着腰,哄哄这个,再哄哄那个,抱着孩子在客厅里来回走。
窗户外传来一些动静,她抱着孩子过去看。
只见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在指挥着人换小区路灯,还有人把一直堆在花园泥巴上的落叶给清理了。
那些人动作很快,做事利索,看上去很靠谱。
刘玉兰在的楼层不算特别高,隐约看见他们衣服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