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黎南静默地听完她的话,紧接着温声说:根据我的经验,一般能够赋予这么无止境宽容的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沈言渺也没打算跟他绕来绕去,她很直接干脆就给了他答案:她是我女儿,你早就调查过不是吗?
女儿?
景黎南仿佛有片刻的怔愣,他微微停顿了须臾,这才后知后觉地轻笑了下:老师给的资料,我并没有多么认真去看,所以很多细节记得并不清楚。
还真是一个有够消极怠工的绑匪。
沈言渺又重新拾起了地上的干枯树枝,她低垂着眼眸,一笔一划认真地在地上写下了闹闹两个字,声音淡淡地说:景先生应该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子吧,你看上去,就不会是喜欢小孩子的性格。
是不喜欢,又哭又闹,太麻烦。
景黎南情不自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俊逸分明的侧脸微微绷起,毫不掩饰将嫌弃之情演绎得活灵活现。
沈言渺莫名就想起了靳承寒最开始知道她怀孕时候的反应,他好像也是嫌小孩子太吵太闹,为此害得她没少做噩梦,当然也没少警告他。
一个例外也没有吗?
沈言渺微微有些泛白的唇畔漾起笑意,她握着手里的树枝,漫不经心地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我先生从前也很不待见小孩子,不过现在知错就改了。
景黎南想说他又没有孩子,也没有当父亲,哪怕是知错就改,也总得有个契机才是。
契机?
他清浅的眼眸忽而闪了闪,好像这才想起什么一样,声音淡淡地开口:好像……也是有的。
沈言渺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她有意无意地问:朋友的孩子吗?
我没有朋友。
景黎南想也没想就纠正了她话里的错误,他说得十分坦荡磊落,似乎半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是我前不久才接手的一个病人,老师特意叮嘱要好好照看。
景黎南一说起病人,脸上的表情似乎总算有了些许波动,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温声说:六岁半的一个混血小女孩儿,重度自闭症,她很安静,平时基本上不会说话,大多时候都是躲在角落里,在自己随身带的小本子上画圆圈。
啪——
他话音刚落。
沈言渺握在手里的干树枝就掉在了地上,她俏丽的脸颊霎时间有些泛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一个重度自闭症的孩子,而且不是你自己接诊的?
她只是先前在景黎南清理书房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一个重度自闭症孩子的资料,其实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的,只觉得巧合,就当闲话聊聊也无妨。
可是现在他却说,那个孩子并不是他自愿接诊的!
景黎南被她突如其来的震惊看得有些不明所以,他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说到任何不该说的讯息,这才继续说道:不是我接诊的,我的确专研自闭症,但是从来不医小孩子,不过这个病人老师亲自交代了,我只能照办。
重度自闭症?
不医小孩子?
老师交代的?
是什么时候?
沈言渺顿时就变得激动起来,她蓦地从台阶上站起身来,表情凝重地追问:我是说,那个孩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诊治的?
景黎南也跟着从地上站起身来,他眉心微蹙,不解地反问:这很重要吗,还是说,沈小姐认识这个孩子?
很重要!
沈言渺忙不迭用力地连连点头,她几乎是恳请一般望向景黎南,有些艰难地问出声:那个孩子是个孤儿对不对,她的母亲很早很早就去世了,父亲不久前才因为抢劫犯案而被警方逮捕,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
景黎南一双剑眉紧紧拧起,他好像有些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声音冷冰冰地继续质问:沈小姐难道还处在一人犯罪,株连九族的年代吗?
就算她是一个孤儿,就算他的父亲是个罪犯,那又怎么样,她难道就不该活着,就不该接受治疗,就不该在往后的日子里,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吗?!
沈言渺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思考回答他接二连三的质问,她只再听到一句是又怎么样的时候,就丧失了所有思考其他问题的能力。
一个重度抑郁症的孩子。
一个因为抢劫入狱的父亲。
一个医术精湛却从来不医治小孩子的医生。
真的不是为了钱。
原来……真的不是为了钱。
沈言渺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白了几分,她一双水眸通红,单薄的肩膀在黑夜里轻轻颤抖。
如果那个破绽百出的抢劫案,只是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如果完成那个任务,自己殚精竭虑想要医治好的女儿,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找到最好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