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前,薛慎厌恶的看着在外人面前装作慈母模样的太子妃,在心里送给了对方他人生中学会的第一句脏话。
贱人。
她总喜欢用这个词咒骂那个占据太子整颗心的女人,但在薛慎心里,太子妃才是最适合这个词的人。
他甚至想过,如果先太子和他的那个挚爱还在世的话,他肯定会为了报复眼前这个女人,投奔对方的怀抱。
想必,每当他在那个情敌面前多给出对方一分亲近与优容时,身为他母亲的女人都会变得更加扭曲癫狂痛苦吧。
这就是薛慎人生中学会的第一课——
恶我者,必为我所恶。
至于爱我者,抱歉,他短暂的人生中就连善意都贫乏,爱是什么,他未曾见过也未曾体会过,所以,恕他无能为力了。
七岁的薛慎,利用京中那些拐卖漂亮孩子谋利的人贩子,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出逃。
不过,于那时的他而言,那并不能叫做出逃,而是叫做解脱。
从一个名为虚假的爱真实的地狱的牢笼中解脱。
大大的棺材里挤满了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被迷药弄晕的孩子们,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离开了帝京。
一路辗转,他只知道人贩子带着这些孩子一直南下,离帝京越来越远。
薛慎并不想真的成为某些人牟利的工具,所以,一路上早就做好准备要再次出逃,顺带的,还有那些每日里惶惶不安哭哭啼啼要家人的孩子们。
看守们关押商品谨慎严密,尤其是这些商品个个弱小如鹌鹑,手无缚鸡之力,但为了把这些漂亮孩子们卖出更好的价钱,保证他们不死,偶尔施舍一点宽容与怜悯还是能做到的。
当船再次在某个渡口停下时,新的商品被运上了船。
在这些商品中,薛慎看到了一只小豹子。
见惯身边这些哭哭啼啼病病恹恹的同伴后,那个浑身灰扑扑脏兮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过于精神的孩子,宛如瘟鸡群里突然出现的豹子,醒目得不得了。
薛慎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围着这个孩子转,就连晕船的难受劲儿都鬼使神差的缓解了一二。
对方窝在船舱里这一群孩子中间,隐藏自己的手段十分完美,如果不是薛慎一直专心的盯着她看,恐怕都发现不了这个小豹子的动作。
对方那股蓄势待发准备狩猎的劲儿,明显是有备而来。
薛慎突然觉得,自己的出逃计划,或许可以暂缓一下,说不定接下来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大惊喜呢?
大概是他的视线存在感太强,对方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不速之客。
仗着守卫不注意,对方兔起鹘落间悄无声息的三两下挪到了他身旁,两个孩子互抱取暖一样挤在墙角,一点都没招人注意。
“小孩儿,你看我做什么?”对方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竟然是个女孩子?这是薛慎的第一反应。
至于第二反应,因为对方的手握到了他细瘦的胳膊上,他除了满脑子剧痛,当真就没有其他任何感想了。
身体本就病弱,还一路颠沛流离,再加上晕船带来的不适影响,薛慎在和小姑娘相识的第一面,只是被对方握了一下胳膊,就极其丢脸的晕倒了。
因为太过丢脸,所以成为了埋藏在他心中不肯诉诸于任何人的秘密,就算对方后来成为了他的心爱之人,他也不曾提过,生怕被发现多年前的丢脸往事。
再度醒来时,他换了个舱房躺着,屋子里是浓郁的药味,旁边坐着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对方端着一碗药,看样子是要给他喂药。
“你终于醒啦?”小姑娘说,“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薛慎觉得这小姑娘说话有点直接,自己默默的端过药慢慢喝下,并不想和对方说话。
“你好弱啊。”小姑娘无所谓他的沉默与冷淡,还在自顾自的说自己的话,“像你这样娇贵的小孩子,离了家里人自己跑到外面就是个死,所以,吃过一次教训之后,以后还是老实呆在家里吧,等以后长大了身体强壮了有力气了,再出门吧。”
薛慎的聪慧于此时发挥了极好的作用,他一下子听懂了小姑娘的话,有些惊讶的道,“你怎么发现的?”
仅仅一面之缘,就发现自己是“离家出走”,还这么确定?
小姑娘拿过他手里的碗,漫不经心的道,“一堆红豆里混了一颗绿豆,瞎子才看不见呢。”
薛慎沉默,并不想承认自己是一颗绿豆,总觉得有点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