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手上琐事后,薛慎随手打开车窗,虽然他看不见,但北地的冰天雪地是无须用眼看就能有深刻感悟的景象。
他一早便知道自己不会轻易达成所愿,但还是妄想过,桐花会心软和他一起离开的场景。
不知道她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会是什么表情,是无动于衷的冷漠,抑或者满含兴味的自在从容,这些猜想薛慎都无从判断。
即便她真的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她分毫反应。
但他此时既不哀伤也不气馁,只因为他手上还留有足够的筹码。
棋局之上,他一贯有的是耐心,尤其是,当他想要的战利品是毕生所求时,这场对峙,他绝不容许自己输掉。
数千里之外,此时的帝京之内,冰雪绵绵,冷意如针直刺骨髓。
陆家的花厅之内,来府上探望伤患的左莹正在同陆黎聊天。
“什么?入吏部考功司!”听到一半的左莹惊得从座椅中起身,满脸惊奇道,“表哥居然选官了!?”
一直坐在一旁安静饮茶的左寒闻言也放下了茶杯,眉头紧皱,“表弟不是一向无心仕途,如今怎么会选官入吏部?”尤其还是考功司这样一个实权在握的特殊部门。
本朝沿袭前朝官制,吏部有四个清吏司,其中考功司主要负责考核官员政绩,无论文武官员,但凡想要晋升或安稳度日,少不了和考功司打交道。
如果是其他人选官入吏部的实权部门,左寒少不得要说一声恭喜,但他这个表弟向来无心仕途,一心读书做学问,这样秉性清正高洁的人入官场,说是磨难也不为过,至少,左寒是半点都不看好的。
被两人关心的本人静静的坐在轮椅上,虽然依旧姿容俊丽如清风朗月,但或许是这段时间的伤情有些折磨人,陆黎面上难得的多了几分憔悴,他无奈摇头,看向左家兄妹,“是族里和家里的决定。”
当然,也是陛下的意思。
很多时候,有些人只需稳坐钓鱼台,扔下一个诱饵,接下来就会有无数闻风而来的投机者让他达成所愿。
陆黎清楚的知道他成为了牺牲品,或许他的家人也是知晓的,但是在陛下给出的威慑和甜头面前,聪明人当然会识趣的退上一步。
自从他接到那封来自辽州的信件后,整个陆家就再也不是他从前所熟知的陆家,权势与利益的漩涡会吞噬无数欲望与人心,当陆家变成一滩浑水,他置身其中,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
“原来如此啊……”左莹神情恹恹的坐回去,心中念头转了几个弯后,又好奇的问陆黎,“那表哥你打算去吗?”
陆黎望向窗外飞雪,轻声道,“自是要去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陆家还没有那个胆子拒绝来自陛下的恩赏,当然,他们也不见得想拒绝。
牺牲一个人,成全整个陆家,这就是家族。
左寒坐在旁边一语不发,有些事情摆明了有猫腻,只要知道其中牵涉到谁,很难不明白陆黎如今这般处境的缘由。
但他也没有任何立场来安慰眼前这个表弟,毕竟,他是一个从来就没入过局的人。
花厅里气氛格外沉闷,左莹呆着有些难受,一个堂哥一个表哥,个个都和姐姐无缘,但那也不是姐姐的错,只能说,有些人两辈子都能笑到最后不是没道理的。
就是不知道如今的姐姐又是如何和陛下走到一起的,想到这辈子两人截然不同的处境和选择,她不免有些好奇。
“快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今年姐姐会不会回京,”左莹嘀咕了两句,“如今北边接连几次大胜,姐姐应当是有空回来的吧?”
“你也就现在还能叫一声姐姐,等武宸王回来,再见面人家位高权重,你就该尊称一声殿下了。”左寒不知出于何种心思,这么道了一句。
“叫姐姐怎么了?”那些话让左莹听得极不顺耳,她气势汹汹的道,“我想叫姐姐叫姐姐,想叫将军就叫将军,若是姐姐喜欢,叫一声殿下也可以,我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不用七哥你在这里阴阳怪气。”
左寒被妹妹怼了一通,脸色也极不好看,“我只是劝你知情识趣而已,不必这么大反应。”
“到底是我反应大还是你想得多?”左莹反唇相讥道,“你要是想建功立业就去北边投军,不必在这里酸言酸语,知道最近京里妖风大,一群男人在那里叽叽歪歪姐姐的功劳和本事,你们要是有胆子也投身从戎,踏破王庭诛灭北蛮的口号谁都能喊,但能不能做到就见仁见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