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乔琰所指的方向看去,眼见并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处的房子明显要比周遭稍高些,裸露出的部分与他先前所见山上房屋院墙的材质有些相似,不由更打起了几分往之一观的心思。
行到了近处他越发确定,这绝不是他所以为的任何一种已有建造材料。
这看似有些像是寻常土墙,固结后又刷上了一层装饰的漆料,但他落在后方漫不经心地扣了扣这墙壁,便意识到此物的坚固程度远非土墙可比。
只不过乔琰明摆着是将这学院装饰成了低调不起眼的样子,也显然不会告知他此物为何。
郭嘉心中摆满了问题,也只能让自己的目光转向这朴实异常的学院外侧唯一堪称风雅之物——
门口的题字牌匾。
他不难确认这牌匾之上所书文字正是蔡邕的飞白体。
蔡邕这位当世大书法家所留下的笔墨中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是私藏文书,而是墓志铭,其碑铭拓片也就成了对其书法爱好之人大多人手一份的东西。
郭嘉手头也有几份,如今眼见这熟悉的字样便认了出来。
他刚想问问蔡邕是否也在此间任教,却看见乔琰正在此时回头朝着后面缀着的两人看去,对那张牛角露出了个颇有“待会儿找你谈话”意思的表情。
这表情怎么说呢,和她此前的三箭杀敌,枪出如龙的样子着实大不相同,郭嘉便忍不住别开视线笑了出来。
以他所见,在乐平地界上,这位乔侯明摆着要比在外面多些鲜活气,也难怪行路所见的乐平县民,在对其仰慕之余,却并无将她视为猛兽的惧怕。
他旋即又见乔琰正了正脸色,当先一步踏入了乐平学院的大门,他便也暂时搁置下了那问题,跟着走了进去。
这外墙所用的材质在学院之内也同样有所应用,以至于屋舍看起来同样有些质朴,但这一片学院屋舍成了规模,倒也有几分气派。
不过比起这房屋,郭嘉大概很难不将目光落到入口两侧石板张贴的纸上。
左边这块上张贴的或许该当称之为告示。
他粗略一看,其中包括了:
学院今日的食物清单——有概率引发风疾的食物都单独做出了标注。
学院各部分功能的简略地图——表现方式颇有些不同于此时的形制。
今日课程——他在其中果然找到了蔡邕的名字。
而右边那块则要特殊些,占据了最大版面的,标题写着乃是八月的成绩。
不过在标题之下又附着一行小字,说的是因书面考校居多,没能得到高分成绩的请勿气馁。
郭嘉猜测,这应当就是类似张牛角交上来的问答类似的东西。
他朝着纸上看去,见高居榜首位置的名字,乃是蔡琰。
蔡邕之女蔡昭姬。
郭嘉倒不觉得是因为蔡邕的缘故而让她得到了什么优待,只是难免想着,先有乔侯后有蔡琰,再过上些时日岂不是人人都觉得琰这一字是个什么取名的绝好字眼。
想到这种一蹭文墨之气的情形,他便不由觉得有些有趣。
第二位上的人名为徐福,若非是因为后头还跟了个字号小一些的元直二字,这名字听来还觉得土了些。
他又往下看了一位,便看到了个先前从乔琰口中听到的名字。
“此彦材便是先前我们在城外见到的那位彦材?”郭嘉问道。
“正是。”
听乔琰这么回,郭嘉也便顺势将目光落在了这彦材二字之前的姓名上。
傅干……这同样是个郭嘉并未听过的名字。
但对乔琰来说,傅干的到来尤其特别。
中平四年的凉州乱贼兵进汉阳,造成了汉阳太守傅燮之死。
骤然闻听他的死讯,乔琰也不由为之一惊。
她上一次得到傅燮的消息还是崔烈在闲谈之间提到,他此前想事简单,居然提出了放弃凉州的想法,被傅燮当廷斥责。
而随后在他调任为并州刺史的时候,傅燮也为朝中委任成为了汉阳太守,协助凉州刺史耿鄙作战。
只是凉州乱贼席卷而来,明显是在朝廷越发疏于掌控的局面下再难以遏制之事,傅燮再如何忠勇非常,且有治理才能,也难以凭借一人之力,对抗韩遂吞并了盟友后扩张出的队伍。
这甚至也跟黄巾之乱时期的流民集结不同,绝非以言辞可将其说动。
而傅燮此人既不会接受城外的劝降,也自然唯有以身报国的可能。
他的死仿佛是一个必然。
但傅干被主簿杨会带出后一路奔波出现在了乐平,却着实是个意外。
父亲之死让这位现年十三的少年面色冷寂异常,即便是连日来的赶路风霜和食不下咽也至多是让他看起来有些潦倒,却不改神色之间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