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返回家中取了个小竹罐,而后跑了回来。
众人看到,这竹罐上本就在两侧打上了绳子,现在又被栓系上了一根更长的绳索。
竹罐连着绳索一道,被老者交到了榆娘的手中,“来,往这井里打一次水。”
“让我来?”榆娘愕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竹罐。
“不是你是谁,这口新井要不是你提醒,我们哪里能这样快开凿出来。”当即有人在旁边应和道。
榆娘接过了竹罐,在周遭人的推搡之下行到了井前。
事实上在她面前的这东西还不能叫做井,但在井底的黢黑之间,底下的水面反射出了一抹头顶的天光,又好像和一口真正的水井没有什么区别。
捆着绳索的竹罐被丢进了水井之中,因为倾倒着的缘故,水很快进入了竹罐之中,而后让其变成了被盛满直立起来的状态。
榆娘小心地将它拉了上来。
在这口刚凿出水的井里,还有些未曾沉降下去的泥沙石屑,一道被裹挟在了水中,但这丝毫也不影响这东西摆在地面上的时候,众人看着它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着一块拂去尘土的黄金。
“旱灾到来后的第一杯新井水,得供起来吧?”有人问道。
就他们这个只有百人左右的小村落里当然是没有祠堂的,不过要想供起来也不是没地方,临时在这片村落中间搞个小土地庙就是了。
当即有人有了类似的想法,“水得供着,这份报纸是不是更得供起来?”
这个建议立刻遭到了有人的响应:“我出三钱,再去县城买上一份。”
“那我也出三钱,把三月那份破的也补上。”
“既然要去县城,是不是还得找个平日里帮忙代写家书的书生,帮咱们再给这报纸念一遍?虽说咱们靠着瞎蒙乱猜的本事已经将想知道的猜差不多了,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理解有误?”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靠着图幅瞎猜,就目前的发展来看,确实没出什么问题,但不代表在别的内容上还可以按照这种方法行事。
又有人说道:“最好再顺便去问一问,这架凿井车我们到底需要在什么时候交还回去。要是时间来得及的话,多打一口井岂不是更好,再试试那个报纸上写的井渠灌溉,毕竟也不能真将今年的收成全部放弃了。”
“是啊是啊,再问问吧,有了经验,下一口打起来还不必这么费时了。”
“或者跟他们商量商量,我们可以出人力和给那铁锉的抵押钱,让咱们再打上一口。”
“……”
榆娘听着乡邻你一言我一语地出着主意,忽然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热。
打从七年前的战祸开始,大多数人都觉得,生在这片土地上是对他们而言的不幸,因为谁也不知道灾厄是先从天上来,先从朝廷来,还是先从那些西凉的蛮子那里来。
总之都会以一种让他们无法抗拒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即便是共同聚居在此地的,也不再敢和左邻右舍之间深交了。
倘若明日邻居就被征兵走了,或者是被杀了,还得在本就苦难的生活上再添一份痛楚。
可现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里,好像出现了一种改变的迹象。
就算还有旱灾在侧,也让人觉得生活有盼头得多了。
这就是如今的关中啊……
在四月旱情的扩散中,尝试自救的绝不只是榆娘所在的这一处村落而已。
因乐平月报的存在,并不住在县城中的民众前往领取凿井车的也不在少数。
为了防止出现领取错乱,以及不能正确使用的情况,关中的驻军又被分派出去到各处人口集散地巡检去了。
而乔琰则是翻着面前的账策,听着被她借调过来一并负责此事的鲜于辅问道:“按照大司马这样的分发方式,铁还够用吗?”
也不怪鲜于辅会产生这样的问题。
一把蒲扇锉就要一千汉斤的铁,只有靠着这样的重量才能击穿地下的岩石。
可一千汉斤是什么概念,用这些铁,武器都能造出不知多少了!
犯得着为了这一口口井花费出去这么多铁吗?
鲜于辅倒不是想跟乔琰的决策唱反调,就是单纯地觉得有点心疼。
乔琰回道:“你知道今年的旱灾不只是发生在中原吗?”
鲜于辅茫然了一瞬,没太理解为什么忽然从她这里说出这个跑偏的话题。
她接着说道:“以鲜卑草原为例,对他们来说最合适的状态就是冬日的积雪消融滋润草场,春夏的数场雨水令草场返青,但雨水很少,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鲜于辅自己是在幽州效力过的,幽州的情况和阴山山脉、燕山山脉以北的情况有点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