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肩膀轻轻颤动,嘴唇动了两下,没敢吭声。
“与范夫人有关,对吧?”魏子安忽道。“五年前,范公离世,留下了范夫人。她为求子,去了庆福寺,找到了净业和尚——但范小少爷和范少爷很像,所以,是范少爷的孩子。”
“是,老爷说得不错。”女人呜咽一声。“还请老爷们网开一面,饶了奴家。”
孔怀英随之长叹。
“跟我们走吧。”他起身。
魏子安给女人上了枷锁,押着她往河岸去。
一路上,他的脑海里止不住想着这几桩案子——三个凶手,四具尸体,由一具白骨到刚死的尸体,却是一个手法——神思飘摇间,似是有些悟了狸姑传说背后的东西。
行到河岸边,两岸杨柳依依。孔怀英先进船舱,继而是犯人,最后是魏子安。他还未进去,一抬头,突得,他瞧见对岸的柳树下,站着一个女人,她手持折扇,扇面半开,似笑非笑。
是那个曾在酒楼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妓。
她的名字是——有如神启般,魏子安牢牢望着女人,答案呼之欲出,可始终说不出来。
“子安!”忽而一声,是孔怀英在唤他。
魏子安回过神,看一眼船舱内的孔怀英,再回首,树下空空如也,唯剩绿柳如烟。
他胸口发凉,失魂落魄地踏上了行船。
船离岸。
戏已经结束了。
李妙音扯掉幅巾,咚得一声踏上甲板,醉卧于船舱。范贞固见状,几步跟上前,将她搂入怀中。两人皆是酩酊大醉,依偎在一处。晚风含着水汽,随着摇橹声,吹动挡风的幕帘,暗暗潜入船舱。李妙音略有些冷,嘤咛一声。范贞固垂眸,吻她的发顶,随之解开外袍,拥住她。同披一件外袍,奸肤相贴,发冷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不知划了多久,游船冷不然停在半路。船舱外,隐约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在喊,“范复明,范复明”。李妙音仰起头,因是弯腰伏在他的大腿,手臂蜷缩在身前,她只好推一推他的肚子。
“范复明!”那声音逼近了。紧跟着,甲板响起一声沉闷的“咚”,大抵是那男人跳上了船。他语调轻快,却字句含糊地说:“好你个范复明,胆敢独自幽会佳人,却不叫上我!”说着,船舱那一层薄薄的棉布就要被掀开。
范贞固见状,用折扇挑起滑落的外袍,盖在她头上,继而长臂一扫,先一步把船舱帘子掀起了一角。浑浊的灯火从那一角缺口倾泻而出,内里的男人斜倚在船舱内,随水波微微起伏。他怀中抱着一个人,外袍披在头上,脸埋在腰间。
因穿的是男子的道袍,又没有露脚,闯入者只当她是一位身段婀娜的娈童。
范贞固侧身,挡住他探究的目光,淡淡道:“是魏兄啊,真巧。”
“范复明啊范复明!瞧你平时那正人君子的嘴脸,卫道士的模样,果然是装的。我还以为是一位美妓,谁曾想是个娈童。”少年醉红着一张脸,弯下腰,似是要去捉李妙音蜷缩的脚。
李妙音吓一跳,足尖绷紧,直往他怀里钻。
范贞固左臂搂紧她的肩,右手握住折扇,打在对方的手腕。“魏兄,横刀夺爱可不好,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
男人缩回手,讪讪地笑了。他靠着船舱,又说了一些轻薄之言。范贞固只温和地笑着,递了个眼神出去,示意他的随从们快将自家小主人哄走。
这样一闹,酒算是醒了。
待到人离去,李妙音钻出外袍。
她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屈辱,唇角紧紧抿着,兀自坐到了另一侧。
两人一路无言,败兴地乘车回到宅邸。趁夜色,他们从后门悄悄潜回古春园。丫鬟小厮都已睡去,唯独窗前还留了一盏将熄的油灯。范贞固送她回卧房,合上房门,手一伸,指尖捻住她腰间的系带。
“你做什么?”她含糊不清地问。
范贞固抽开系带,浅笑道:“不得将衣裳还我。”
“呸。”李妙音懒懒地啐他一口,任由他解开衣袍。
油灯被吹熄。范贞固轻巧地抱起她,移入床榻。都是饮酒过度的人,心跳得快极,李妙音张着嘴,不停吸气,灵魂好像抛出了身躯。男人的喘息离得是那样远,吻混乱地往下走,像一排蚂蚁爬上了胸口。
她“啊”得一声,热气猛然呼出去,“呃”得一下,冷气突然吸进来。
现实与幻梦被欲望的手搓成了一条线。
昏昏沉沉间,她似是被一双无名的手牵着,牵到了很久之前,见到了死去已久的范启元。亦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春夜,花影重重。屋内点了好几盏油灯。范启元肩头披着一件轻薄的棉袍,坐在她面前。他们拿出一副三十二扇象牙牌儿,桌边铺茜红苫条,在架子床内玩牌,输了的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