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离开了总部,转而去了一个空白的副本空间,去创造自己的理想世界。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理想世界究竟是什么,只是当它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就已经成为了中央城和朔月的模样。
大概可以看作一种对同伴愚行的悼念吧。
他再次换了一个新名字,叫陈郢。
他这一生换了无数个名字,每个新的名字都像是新生,每个被弃去的名字就代表了一段被彻底割舍的往事,但最后所有的新名字都免不了被弃去的结局。
似乎每个名字都无法如他所愿成为一个新的、完美的生命。
而到了最后,似乎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时光如同流水一般走过,他沉溺在自己的理想世界中,直到有一天,再次见到了自己昔日的同伴们。
他们毫无疑问再次创造了奇迹。
既然他们这么擅长创造奇迹,那就看看奇迹是否会继续眷顾他们吧。
虽然他没有机会看到了。
他一步步走进自己已经崩坏的理想世界中,彻底涅灭了自己的意识。
*
但他还是复活了。
当他再次踏上总部熟悉的土地上时,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讽刺。
他这一生都没有被概率眷顾过,最后却复活于玄而又玄的巧合……多么可笑啊。
*
海宁市第二精神卫生所。
“……药已经开好了,还是去楼下缴费领取。”
祝娆礼貌道谢:“谢谢。”
医生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在心理问题的治疗上,药物并不能起到万能的作用。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与自己的心结和解。”
祝娆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医生点了点头,拧开诊疗室的门把手走了出去。
她去楼下药房取了药,慢慢往医院外走。
医院的前院有一个不大的角落,里面简单造了一个凉亭,很多病人都喜欢去那里晒太阳。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黄昏,今天天色又不是很好,早就没有多少太阳可晒,病人们也都陆陆续续回了病房,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那里坐着。
祝娆路过凉亭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阿娆?”
她回过头,看到了熟悉的人。
是穿着病服的郭嘉年。
“久违了。”郭嘉年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温和笑笑,跟她打招呼,“是来跟我算些旧账的吗?”
祝娆漠然看着他,摇了摇头:“路过而已。”
郭嘉年离开游戏后不久就进了精神病院,这并不是什么隐蔽的消息,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刚刚好跟她定期来进行心理咨询的医院的同一家。
郭嘉年并不在意她冷漠的态度,随手将手中的报纸对折起来放到一边,语气依旧斯文而温和:“虽然是路过,不过既然能在这里巧遇,也算是有缘分。毕竟有机生命的长度总是有限的,见一面就少一面。”
祝娆提醒他:“这里已经不是游戏了,你可以不用说这些话了。”
郭嘉年摊了摊手:“阿娆,我也不想这样啊,这已经成为我底层思维的一部分了。”
祝娆却不再接他的话茬,拎着手中的药,转身离开。
郭嘉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慢条斯理地拂去了身上的落叶,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周围已经开始起了风。
现在是春天,枝头上已经冒出了新芽,但仍有些去岁冬日的枯叶要掉不掉地挂在枝头,风一吹,那些枯黄的叶子就打着旋落到了人的衣上发上。
该是要下雨了吧。
他听见两个要下班的护士一边走路一边小声交谈:“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新进来住院的那个病人?”
同伴似乎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哦,就是那个,看起来很正常,却一直把自己当成机器的那个病人是吧?真是……挺奇怪的。”
护士叹了口气,忍不住说:“是啊,他是真挺奇怪的,前两天有两个研究院的人带着特批来找他,说看了他的笔记之后有问题要问他,末了还真带着答案离开了。明明已经疯了,在自己专业的领域依旧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这人如果精神正常,一定会有很大作为吧。”
两个人并没有发现他,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郭嘉年并没有在意,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雨已经开始下了。
他忽然想起,“长命百岁”那个副本里,也常常会下雨。
在很早以前,齐乐的意识还没有消失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去那个副本里看看,但齐乐的意识彻底消失之后,他去的就少了。
这些沉寂的往事,他没有跟人说过,在诸事已休之后也没有人再来探问,兴许他只能沉溺在多年前最后一个同伴死去之后的血腥气味中,然后跟这些旧事一同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