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辞云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宋舒妤方全身放松下来。
不知在与谁说话般自言自语道:“刺杀的事没怪我,又多次说起两家交情,还帮我铺展关系……”
宋舒妤渐渐抬眸望向堂外飘着的细雪,低声呢喃:“母亲全都预料到了。”
纪堇一耳朵灵,她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楚。
“阿堇。”宋舒妤忽然喊她。
纪堇一抱拳:“属下在。”
宋舒妤回眸看她,娇瘦的肩膀颤抖着,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在长安,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纪堇一身为暗卫死士一类的人,自不能僭越答话。
宋舒妤却自顾自道:“母亲说楚相对我们家心有愧疚,如果栽赃刺杀一事楚相未与我计较,我今后在长安的路会好走一点。”
长公主教她引起相爷注意,勾起相爷的愧疚感,才能让她在长安的路好走一些。
如今楚辞云亲自来关心她,并且没有揭穿她自导自演的这场戏,便是给她面子,让步了。何况以刚刚楚辞云的态度来看,他们是愿意护着她的。
基本不说话的纪堇一却突然开口:“栽赃?”
宋舒妤很了解她,人狠话不多,非要开口,那一定是很重要的问题。
宋舒妤轻笑,她心里藏着很多事没处说,这一路走来与纪堇一越熟识,就越信任她,越愿意与她说一些平日里不能说的话。
她道:“楚府生辰宴那次的刺杀,是我安排的。”
纪堇一眼睛闪了闪,垂眸,不再说话。
刚出死人营那会儿,教头提醒过她: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宋舒妤也不管她,知道这姑娘性子虽冷,骨子里却是耿直忠诚的,她很愿意与纪堇一说些心事。
“目的就是为了与相爷交好,他曾经愧对我父亲……”
纪堇一听,也未听。
那日后宋舒妤吩咐手下改变说辞,杀人灭口,栽到相爷头上的那顶锅不翼而飞。
那时起楚辞云便时不时来寻宋舒妤。
想是受了相爷的命令。
宋舒妤知道,但她仍旧被楚辞云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外表吸引。
不过豆蔻年华,最是容易萌动春心,又遇上如此佳人,让人如何不心动。
宋舒妤见他温良无害的外表,但纪堇一知道的却是楚辞云的另外一面。
那日少年与好友打马长安,与人起了冲突。他的好友二话不说就开始与人打架,少年牵马站在一旁,本以为他是想置身事外,纪堇一却恰好看到少年暗中射出的石子,打得那人措手不及,又无人知晓。他的好友见状拉起那人一顿猛打,他也不阻拦,直到那人求饶道歉,少年才充当和事佬的角色,圆满地解决了问题。
纪堇一想,他真是假面惯了的人物。
再一次与他交锋是在春猎的时候。
那是一次皇族春猎,郡主为结识世家参与其中,按理说不会出什么事,他们却在林中意外遇袭。
那刺客武功甚好,纪堇一不知不觉间就被他引到其他地方。
纪堇一少有遇到与自己旗鼓相当的人,与他越打越激烈,都未注意到宋舒妤已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犀利的剑势破风而来,纪堇一提剑挡下,被浑厚的内力逼得后退,她皱着眉,与刺客蒙脸黑布下的那双桃花眸对视,直觉在哪见过。
她顶住他的攻势,拧腰翻身躲闪,将他推开,随即脚尖轻点,身如鸿雁,立刻向他回攻,她有意接近他,步步紧逼,持剑与他过了不下一百来招。
她速度极快地做了一个假动作,引得刺客持剑下挡,以为她要攻他丹田,却不料纪堇一手上挽了一个剑花,剑尖上挑,出人意料地将他脸上蒙的面巾勾起。
轻飘飘的黑布在空中摇摇晃晃落地,黑布下少年那干净却足够惊艳的面容露出,纪堇一皱着眉,有意识地收了剑。
这是贵人,她伤不起。
可那少年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识破,提起剑便再次俯身冲来,他笑得肆意张扬:“早就想与娘子过招,今日在下有幸否?”
不等纪堇一作答,他已经默认她会与自己过招,人已腾空跃起,挡住了春日暖阳,作一道黑影向纪堇一袭去。
纪堇一盯着他的身影,心微微一跳。
她一直知道自己与宋舒妤不是一类人,他们是贵族中的贵族,而她只是他们养的一个死士。
故纪堇一习惯将自己置身事外,她从来不在意楚辞云对郡主的格外关照,因为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可这一刻,楚辞云将目光投向她、问她“有幸否”的这一刻,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
有一点庆幸,有一点欢喜,她不理解自己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毕竟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平等与认可,她对楚辞云的这种认可格外陌生,但她仍不自知地为这种认同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