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的沙漏一点点滴尽,为期三个月的治疗,就这样在缪仓一如既往的随波逐流中,分不清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开始了……
翻过手里用完的这一册小本子,缪仓的视线在最后一页稍稍停留,叹了口气把它收进桌上的收纳盒,又从林医生送的一摞本子里选了一本牛皮色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治疗,那就尽量配合吧。
配合治疗第一步,缪仓挪了挪屁股,犹豫再三后,在新本子上写下了一句话。
【请问能帮我拿一个坐垫吗?】迟疑了一会儿后又加上了两个字,【谢谢。】
写是写完了,但在门后徘徊了好一会儿,他还是返回了桌边,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水,然后……重新坐回了那张硌得他屁股疼的椅子。
虽然隔开病房小前厅的两个单人沙发很软乎,但空间开阔,正对门口,是个完全没有安全感的位置……
好烦,明明已经在生存还是毁灭里选择了生存,现在却连一个坐垫都不敢去要。
捏着口袋里的鱼七,缪仓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重新审视了一遍本子上的字,惴惴不安地冷着一张脸出了门。
……
几分钟后,他抱着两个坐垫进了屋。
关上门,方才的冷脸放松了下来,微不可察地翘了下嘴角。
正要往里走时,忽然又想起,要拿回自己的东西的话,必须要跟护士申请院内的电话打给父亲。
还要多进行一次社交,刚刚应该一起的……
抿了下唇,手指团了团怀里的毛绒坐垫,缪仓安慰自己,也不是很急……还是,等下次吧。
一个坐垫已经足够柔软,他看着斜对面归属于新室友的椅子,蹭了下挨在下巴处的坐垫角,决定先释放一些善意。
下一刻,一个绣着白色布偶猫的天蓝色坐垫被放在了未知室友的椅子上。
希望是个话不多的,耐心的,好脾气的,有礼貌的,温和的,有边界感的……
……
好像要求太多了。
缪仓摸着鱼七重新许愿。
希望是个话不多的,好脾气的室友。
第2章 无交流的第2天
医生看着眼前的人,病历写了几十个字,他还是没看出来,眼前这个人具体有什么影响到“生物学定义下的社会功能”的心理疾病。
每天必须花大量时间观察人群?
一周内必须选择一个满意的场景画下来?
因为没发现长得符合自己心意的人,从三年前一直委顿倦怠至今?
看看对面笑出卧蚕的青年,这张脸,着实不太符合病人所说的“委顿倦怠”……
医生尴尬地跟着他笑了下,最终,在诊断那一行写下了“强迫症”三个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看着上面“张院长”的来电显示,他正要挂断的手指微顿,道了声不好意思,出门接起了电话。
独留在室内的病人晃着脚尖,探身拿过鼠标,漫无目的地点了几下之后,很快明白了这个系统该怎么使用。
点开全院病历,他迅速在一众平平无奇的大头一寸照中,发现了自己两天前看到过的那个人。
照片在电子屏里有些失真,可仍能看出长得最合自己心意的眼睛和鼻子。
但是……江平野指尖点在鼠标右键上,放大这张照片。
下颌的棱角,似乎过于分明了。
点进病历,江平野一目十行扫过。
心情差,厌食,催吐……果然。
习惯性敲了两下桌面,他滑动鼠标重新看回照片。
心情差没关系,但催吐就有关系了,吐多了,这张脸就要毁了。
接完电话的医生进了屋,正要阻止病人看其他人病历的行为,但想起刚才电话里的嘱咐,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地坐了回去。
好在这位病人尚算有些分寸,见他进来,便施施然松开了左手。
依旧笑得很亲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
两指在电脑屏幕上一敲,江平野理所应当道:“我要跟这个人住一起。”
……
看过江平野的病历,林清语听着耳边同事小声的张院长云云,视线右移,转向站在窗边的病人。
虽然缪仓同意了给他安排一个室友的治疗,但看着眼前这份太过新颖的病历,以及江平野主动提出的同住要求,还有张院长,她还是久违的有些头疼。
林清语打断同事的窃窃私语,叫了一声江平野的名字。
青年转过身,明明方才已经打过招呼,林清语还是不由一怔。
单看这张脸来说,跟缪仓同住倒是挺合适……
清了下嗓子,她重新掌握住自己的话语权。
“您是,画家,是吗?”
江平野笑着应了声是,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面前这位四十岁上下的医生,他眼神中带了些真挚,指了指电脑屏幕上另一个人的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