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王伸出五指晃了晃,“五年了,城中布防早已更换。虽未处处尽善,但凌樾欺人太甚,早把容相逼得跳脚了,还不趁他重伤,要他性命。”
“愚蠢……”顺王又叹气,“容相就是太风光了,还没摆正位置,京城早已不是五年前的京城了。”
“顺王好像很失望?”沈颜问。
顺王无奈一笑,露出几分稚气,“我只是想活着。”
沈颜想明白了关窍,五年足够凌樾把朝堂洗盘成自己人,容相以为还能封锁皇宫,可实际上是凌樾被囚也无人敢伤,倘若真的一命呜呼,还有个顺王在后面虎视眈眈呢,能有太子这个“狸猫”什么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顺王一直藏在冷宫,不就在等这一天吗?”
顺王摊手,“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活着。只是牵扯党争,想活,就只能争。”
沈颜神情寡淡,看不出认可与否。
顺王仰头看着他,而后伸出瘦弱还未长开的手抓住了他衣摆,他认真道:“沈颜,我们是一类人。”
“你想复仇,我可以帮你。”
他面容天真,眼神干净,很容易蛊惑人心。
但沈颜却挣开了他。
沈颜说:“不一样。”
夹缝求生的人,怎么可能十年如一日的装傻,他明明是心有鸿鹄之志,和凌樾一样,眸中有着难以遏制的野心。
所以才会推太子入水,才会一直瞒着齐炀,才会拿着娘亲尸体做掩饰,才会骂别人野种……
即便太子不是凌樾的孩子,也不是野种,只是一个不幸的孩子罢了。
这件事齐炀明白,所以愿意为装傻的顺王送书,愿意和身为娼妓的沈颜交朋友。
但顺王并不懂得。
沈颜道:“倘若西凉初见凌樾,他也如你这般狡诈,我不会理他。”
顺王嗓子干涩,不知自己哪里不对。
“为何?”
沈颜斟了一盏茶,闻了闻茶香,“凌樾重伤,若是醒来,定要将谋逆的容相株连九族;若是不醒,你便是唯一的皇家血脉。本来是个稳赢的局,结果凌樾没废皇后太子,你很不甘心吧,所以才铤而走险地亲自谋害太子。”
顺王辩解:“我不杀他,便是他害我。顾忘如今不再,皇后要杀我易如反掌。”
“而后呢?你害了太子,再爆出皇后私通,凌樾就能容你了吗?他不到而立之年,还可以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凭什么要留你一个野心勃勃、杀人不眨眼的皇弟膈应自己?”
顺王咬唇不答。
“你因嫉妒便可以将幼童推入水,麻木不仁。”
顺王嘴唇欲动。
“野种吗?就因为不是皇家血脉?同样是人哪有贵贱之分?你因母妃是宫女,饱受欺凌,竟也不会将心比心吗?你们宫中的人,都是一个不折手段的模子罢了。”
顺王五指冰凉,下意识叩紧桌面,又觉太过紧张,松手掩饰,不慎将茶盏打落在地。
“……那你为何还救我?”
“我很好奇。”
沈颜托腮,懒散地看着他说:“你知道的,我本是不打算救你。”
所以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他服下饭菜里的毒药。
但是,沈颜想起仰头饮雨水的样子,想起他谋害太子时的镇定,看见厉鬼时的平静,他问:“你看到我救太子之时,半点也不慌张,好像早就猜到世上有鬼一般,为什么?”
他又想起第一次在芳菲苑与顺王对望的那一眼。
你从那时便认出我了吗?
沈颜困惑,“我和顾忘的酒后之言,到底哪里露了陷?”
第42章 时运不济
顺王额头的冷汗,沿着侧脸轮廓划到了下巴尖,滴落在木桌上。
但因室内实在过于狭窄安静,听起来也有几分突兀。
顺王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顺王,我是良公公,你知道的吧。”沈颜笃定。
“什么良公公?”顺王眼神闪烁。
沈颜话到此处,他还装傻,便没了意思,环臂不耐道:“你不愿说便罢了,我自己也会查出来。但你也莫要奢想我做你手下傀儡,我会寻凌樾算账,此事与你无关。”
沈颜要离去,顺王却死死捉住他手腕不放,声音中有一丝恳求,“沈颜,你还会救我吗?”
沈颜静了一会。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到底是孩子,顺王听了他一诺,竟倒头就睡着了。
装睡还是真睡不好说,反正肯定也是累了。
真是一点也不把鬼放在眼里。
沈颜还是将这个十三岁像鹌鹑一般瘦小的孩子抱在了木床上,拿散落的衣衫给他遮挡夜风。
他过得也很累。
沈颜看了看衣摆上他紧抓不放的手,怕自己知道一切会舍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