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不定这场盛宴,也是特地为尚书备下的。
他可不能弄砸了。
沈颜强顶着刑部尚书快要将他吞吃入腹的眼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直到那人决然扫兴地一推他肩,惋惜道:“下去罢!”
才浑身一松。
沈颜忙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突然被人捉住双臂,着急道:“沈兄你没事吧?我不知那兰花换了位置……”沈颜摇头,扯他快走,却见他陡然转头,怒骂道:“老匹夫!你怎敢欺辱我沈兄……唔……”
沈颜头皮都麻了,服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子!捂着他的嘴致歉。
“慢着。”
众人尽数望向此间,沈颜脸色发白。
刑部尚书小眼一眯,叉腰站了起来,语气不妙,“御史大夫嫡子你都敢冒犯,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明显是柿子找软的捏了。
沈颜心知此人好色,定是受不得美人服软示弱,虽然不知后续如何,逃过眼下这劫再说。
他蓦然红了眼,桃花带雨,春水有情地望向那尚书,静了一会,见那尚书眉头舒展了些,才婀娜欠身,楚楚可怜道:“浮萍微末,不敢污大人贵耳……”
刑部尚书咽了下口水,心已软了半分,又见人围观,怕入了凌樾奸计,正欲一摆手,反正这样的美人,想要也不急于一时。
谁知意外横生。
“嗬,这不是西凉花魁么?”
沈颜浑身一震,这声音是他午夜梦回时,最骇人的夺命之声——杨尚川。
但眼下顾不得这些了,刑部尚书的脸色完全变了,甚至怪笑起来,“原来是你啊。”
沈颜的心如石坠,重重的砸在地上。
尚书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不怀好意地中气十足道:“太子殿下费心了!还特地邀了西凉花魁为我等,起舞助兴,真是倍感荣光啊!”
众人一听花魁,便想起近来传闻,知道了沈颜孪宠身份。
折辱他,便是羞辱太子。
沈颜不知如何是好,才不得以将求救的目光,望向宴席首位。
弦乐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但端坐主位的那个人,始终没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反而冷漠地说:“你练了三年的舞,也该派上用场了。”
那舞……
凌樾明明知道,那舞是他的噩梦,是他迎奸卖俏的三年屈辱,是差点献给国师差点就被糟蹋了的失身艳舞……
凌樾提都不曾提过一次,口口声声叫他忘了!
而如今竟然要他跳给这些权贵看吗?!
沈颜不可置信!双眼蓄满了莹光,却死死不肯落下。他吸着酸涩的鼻子,倩步走到了供人观赏的戏台中央。
原来兜兜转转这些年,不过是从一个瑶台,换到了另一个瑶台。
命运早已谱写好了一切。
沈颜觉得可笑,又认了命,如流云一般,姿态轻柔,他是美得,也是艳的,男人的话不可信,但只要你够美够妖娆够蛊惑人心,便可以拥有一切。——所以阿颜呀,什么时候都要记得美。
鸨母教他的话,他记得很牢固。
所以他倩步行至台间,体态风流,身细肉盈,什么也不做,都已美得似幅画,他屈腰同乐师不知说了什么,台下人目光肆虐地盯着他过分性感的腰臀线,好奇、垂涎、感叹、轻鄙,如芒在背……
而殿上那人以手撑下颚,神情阴鸷,十分不耐,扣在扶手上的动静,像似催促。
沈颜甩袖入台中央,笙歌骤起,他一纤细玉手拈花从眉心落下,众人的脖颈已伸如王八,谁知沈颜竟没有跳,反而不知怎么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雪白的玉笛,轻轻放到唇边。
一声起。
凌樾的呼吸就漏了几拍。
眼前的画面也好似一瞬间穿越时空,回到十二岁那年初见。
他刚受毒打昏死马厩,被人一捧水泼在脸上才醒了过来,说他走了好运,被国师看中献曲,苟延残喘真的有意义吗?他也曾怀疑过,坐在金碧辉煌的瑶台上,脆弱的指甲被古琴弦崩的流血,他也不觉得疼,弹了首酣畅淋漓的顾家军战曲,舅父,母后,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他一抬头。
白纱如雾,正对上一双澄澈的桃花眼。
弦声乱了。
凌樾回神,不禁望向京城黯淡朦胧的月色,不似西凉的月牙,总是亮亮弯弯的。
缥缈的笛声袅袅悠扬,沈颜吹得入神,明明是一首战曲,却被他吹得苍凉悠远,像是北方的寒风席卷,像是孤城里纷扬的大雪,又像是长烟落日淹没在夜色。
众人惊叹无声,还沉寂时,那曲便停了。
沈颜目光一直凝望着坐上人,恨不能看尽他心里,凌樾还记得吗?是否责怪他玷污了顾家战曲?
可那人依旧未曾施舍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