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了,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周南山说。然后他转向于孝文,“坐了这么久,连杯水都没有给你倒。”说着就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
“叔叔,别忙了,我一点也不渴。”于孝文有点尴尬地说。
周南山没听他的,他泡了茶,然后给于孝文和齐安雅一人倒了一杯。
“这是新茶,你们尝尝。”他把杯子轻轻地推到齐安雅跟前,“佳卉不喜欢喝茶,你也不常回来,我朋友给我送了好多茶,待会你们走的时候带走一点慢慢喝。”周南山已经转移了话题。
于孝文望着齐安雅,她脸上挫败的神情表情她分明是后悔这么冲动地跑这一趟的。他本来还想着,在他们父女二人的谈话结束后,自己可以和未来的岳父聊一聊,就算他不是齐安雅的生身父亲,可毕竟也有养育之恩。自己爱屋及乌,自然也要尊敬爱戴。可眼下的气氛实在不适合未来翁婿的谈话。于孝文给齐安雅使了一个眼色,希望她能看明白自己的意思,赶紧找个机会闪人。
“爸,我妈是不是到死也没有原谅小姨?”齐安雅不死心,继续问,“你说如果她知道小姨有过这样的遭遇,她会不会对小姨宽容一点?”
于孝文的眼色明显没用,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既有点后悔自己陪小雅跑这一趟,又庆幸自己在这里,因为碍于他这个生人在,周南山才不至于朝小雅发火。他低下头,眼下这情形,他只能尴尬地保持沉默。
“你小姨的事,是你妈妈心里的一个伤疤,她愿意说的时候,我会听。我从来不会主动在她面前提起。”周南山的声音冷静里带着真诚,“你姥爷和你爸爸出事的时候,你妈妈还很年轻,那样的变故简直就像是生生地砍断了她的四肢,她跟我说过,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你,那说不定她自己也撑不下去。对于你小姨,你妈妈的感情肯定是复杂的。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你妈妈当时一腔的愤恨和不平,总得找个出口发泄,否则她自己也疯了。我想,即使她知道些什么,但木已成舟,破镜难圆,想再重修姐妹情谊也是难了。”
“爸,听您这话的意思,我妈是对这件事有所察觉的?”
“这个我也不好说,只是我自己的一种感觉,而且如果不是你今天一再的追问,我恐怕也没办法把这种感觉和你说的事联系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姥姥去世后的第二年,应该是快过年的时候,她收拾你姥姥留下来的东西,结果在一个装着旧粮票的信封里发现了一些单据,当时她的神情看起来就有点不对劲。后来我记住了那个信封,有一次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我把那个信封里的东西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张医院的缴费单。”
“医院的缴费单?”
“是的,你小的时候病了一次,气管炎,高烧不退,后来成了肺炎,在医院里住了很久。那单子就是你那时候的住院缴费单。”
齐安雅对于那次的住院是没有记忆的,但她记得姥姥跟她提过她生病的事,每次到了冬天姥姥都会给齐安雅买梨煮糖水,说小的时候齐安雅上呼吸道感染住过院。
“那缴费单有什么问题吗?”齐安雅问。
“一开始我也没觉得那有什么问题,但后来再想想,才觉得有点不对。那个缴费单子上的数目很大。当时你妈妈还没有认识我。家里应该是拿不出这笔钱来的。”周南山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缴费人的名字看起来很陌生,不姓安,不姓齐,也不是你姥姥,是个陌生人的名字。”
“您还记得是什么名字吗?”
周南山摇摇头,“我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是个三个字的姓唐的名字。”
“那后来您跟我妈说起过这件事吗?”
“没有。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那个缴费单,还有你妈妈当时的那个反应和你小姨的事有没有关系。当时不确定,现在也不确定。不过我想说的是,覆水难收,不是所有伤口都能愈合,即使你的小姨当年真的遭遇了天大的委屈,可家人确实是因为去寻找她才遭遇不幸的。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要让你妈不怨,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小姨那个时候说不定也怨过自己的家里人没办法帮她伸冤……所以这是一笔糊涂账,是压根算不清的。而且现在你妈妈和你小姨都不在了,再去计较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周南山把话说的很清楚了。齐安雅也终于不再追问。她暗暗提醒自己,妈妈的生命在继父的眼里应该是被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的,他只出现在下部里,而小姨则是在上部。所以继父对小姨是没有多少感情的,自己试过了,验证过了,够了,别再勉强了。她和于孝文离开了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