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
第17章 .
姜运阳一九四九年生人,一九九九年的时候他五十岁。他出身赤贫,二十四岁那年和小他一岁的魏欣结婚。俩人是一个乡里的,都是吃苦耐劳的性子。小两口做过不少小买卖,赚过钱,也赔过钱,相抵下来,也就仅仅能维持日常生活而已,直到姜运阳过了三十,他跑去南方倒腾凉鞋和文化衫才算真正发了一笔。他带着那笔钱回到川江,开办了一家小的服装厂,姜运阳是个实干家,外出交际维系人脉的事基本上都是魏欣在做,她伶牙俐齿很会察言观色,两口子珠联璧合,服装厂经历了两次扩张,后来又在自己老家的乡里开了分厂,一下子为很多当地青年解决了就业的问题。姜运阳夫妻被竖立成了发达后不忘故乡的有良心的商人,成了乡长和县长的座上宾,以后的事业更是顺风顺水,没几年运阳服装厂就成了运阳服装集团。
姜运阳这个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平常也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人到中年以后他发了福,胖胖的身体再加上总是带着微笑的脸,威严又慈祥,像尊佛。
但是他这样的人一路走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敌人,第一个是一个叫沈剑的人,这人曾经是姜运阳的发小,姜运阳创业初期,他陪着他们两夫妻吃过不少苦,尤其是魏欣怀姜鹏生姜鹏带孩子那几年,生意上的事都是沈剑陪在姜运阳身边。魏欣还让小姜鹏认他当了干爸。后来他和姜运阳做的水果生意赔了一大笔钱,沈剑犯了怯,他终于听了他媳妇的话,去了他老丈人为他安排的单位上班。他和姜运阳虽然一直保持着联系,但日复一日的,关系还是淡了不少。直到姜运阳把服装厂开起来,生意越来越大,他才又找到姜运阳,问自己能不能再跟着他一起干,他本来是在粮店里做文职工作,后来粮店改制,国企改成了私人,上头精简了人手,做文职的也得搬米扛面,他年纪大了,闪了一次腰以后,有点干不动了。他请姜运阳出去吃饭,再续兄弟情,俩人不停地碰杯,痛说革命家史,有笑有泪,姜运阳对于兄弟的请求一口答应,沈剑第二天就从粮店辞了职。结果在家里等了一个星期,也没等来姜运阳那边要他去公司里上班的通知。他打电话过去问,姜运阳的秘书总是说姜总在开会,在忙。他自己去姜运阳办公的地方等了他好几次,也没有见到他的人,后来终于撞上一回,姜运阳一见他就一拍脑门说自己真是忙糊涂了,又是赔笑又是道歉,说这周之内一定安排。一周后姜运阳的秘书给了沈剑一个地址,让他去那里找一个叫蔡东方的人,沈剑满心欢喜,找出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穿上,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他在心里自信地认为,凭着自己和姜运阳的关系,即使不是给他安排个副经理,也得是个车间主任之类的活,谁知道却是门卫,说白了就是打更老头,这比他在粮店里扛米扛面还不如。他的顶头上司是个比他小了将近十岁的毛头小伙子,颐指气使的样子让他的心里翻江倒海,那个工作他只去了三天就不去了,他又回到粮店,去求领导,可他一辞职,那个工作就很快被别人顶上,他就这样在人到中年的时候失了业。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心里恨上了姜家人。沈剑家的闺女跟姜运阳家的姜鹏差不多大,有一回下着雨,沈剑骑着自行车去接女儿放学,他让女儿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自己用塑料雨衣罩住女儿,可雨衣不够长,女儿露在雨衣外面的裤子很快被雨打湿,更糟糕的是,等红灯的时候旁边的轿车的后车窗被慢悠悠地摇了下来,里面的一个握着游戏机正在玩的男孩看也没看就对着车窗外面吐出了嘴里的泡泡糖,泡泡糖像发子弹,射在了沈剑的雨衣上,又落在了女孩的腿上,女儿的头被雨衣罩住,她没看见吐泡泡糖的人是谁,但沈剑却看到了,那正是姜运阳的儿子姜鹏,那个曾经叫自己干爸的小屁孩。不等他发火,车窗又被摇了上去。车里那个温暖干燥舒适的世界已经彻底与他无关了。他丧气地把那个落在女儿裤子上的泡泡糖打掉。
姜家灭门案发生后,警方很快就找到了沈剑,那个时候他已经自己支了一个摊子,卖起了煎饼,他说他是恨姜家人,但这恨意还没有大到让他杀掉姜家所有人也毁灭自己生活的程度。况且大年初一那天,他们一家三口都回了老家过年,村里很多人都见过他,他没有作案时间。
第二个被怀疑过的就是姜运阳的竞争对手张裕杰。张裕杰也是做服装生意的,一开始的摊子比姜运阳的要大很多,姜运阳刚开始办厂的时候还总是请张裕杰吃饭,颇有种拜码头的意思,后来姜运阳两口子对着张裕杰大哥长大哥短的叫了好几年,见了面也是低眉顺眼伏低做小的,吃饭的时候不停地敬酒,张裕杰听惯了奉承话,有点放松了警惕,开始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没过几年自己的生意就出现了问题,手底下一个特别能干的车间主任也被姜运阳挖到他那边去了。这个时候的姜家终于不再韬光养晦,“张大哥”变成了“张哥”,“张哥”又变成了“老张”,最后成了“裕杰”。那个时候因为产品积压,资金链已经断了,领不到工钱的工人们在厂门口拉起横幅,自己的车子也被人砸了,张裕杰拉下脸,求姜运阳拉自己一把,可得到的却是拒绝。后来厂子倒了,房子和车子都被卖了去还银行的贷款,他老婆也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搬回了娘家,张裕杰从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