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朝着那个缝里看进去。她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黑的,又或许只是自己在受到严重刺激后产生的错觉,收回目光的时候,她尽力不去看女尸的眼睛。但她的眼白是那么的显眼,像是小孩子们玩的那种奶白色的玻璃弹珠。毫无生机,却在黑暗里闪着不详的光。她压根无法避免。
她听见屋子的深处有人在说话。她心里大惊,难道屋子里除了姜绪柔,还有别人吗?
她连呼吸都忘了,只是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去听屋里的动静,是姜绪柔的声音,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具体说什么她听不清楚,但她听到了姜绪柔说了“欢欢”。她的眼泪就是这个时候下来的,她意识到了,姜绪柔是在跟欢欢说话。
她不敢再久留,姜绪柔压根不知道自己也跟了来。她没法帮她的忙,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给她添乱。她轻轻地用袖子挡着手把那条缝合上,然后像狗一样地爬了几步才挣扎着勉强站起来。
她跌跌撞撞的,又尽量不触摸到任何东西地下了楼。她裹紧自己,双臂抱住自己,低着头走进了暗夜里。她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离梦仙居差不多有七八个街口那么远的时候,看到了一辆停在公交车站牌附近的出租车。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她没有告诉司机小旅馆的地址,而是说了离那不远的另一个地名。司机看她面无血色的脸,好心地把车里的暖气调得更大。下车的时候,她给了司机一张一百的纸币,然后就直接下了车,司机觉得遇到了古怪却大方的客人,高兴地在她身后祝她春节快乐,她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
她回到旅馆,心神不定地在房间里等待姜绪柔。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找出一件旧文化衫,然后把屋里自己所有碰过的东西都擦了一遍,桌子,门把手,床头柜,都被她潦草地擦了一遍。可擦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她想起自己在富安的那对老夫妻家看过的一本书,那里面有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某个现场不合理的干净,那反而欲盖弥彰,给侦查人员提供嫌疑人试图掩盖犯罪销毁证据的思路。她抓着文化衫,木然地如一滩烂泥般在床边坐下。眼睛盯着墙上的钟表,就那样坐了有一个小时,她听见了敲门的声音。她扑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姜绪柔像片纸一样的滑了进来。她锁好门,和她一起在床边坐下,好一阵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她看着姜绪柔,这才注意到她满头大汗,额前的头发都贴在了脸上,她猜她也许没敢打车,而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时间不多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你仔细听好。”姜绪柔说,“你不要慌,不要乱,你的房费交到了几号你就住到几号,不要提前退房惹人生疑。”她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折叠了几次的纸递给她。她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个人的名字和一个传呼号。
“这个号码你要记住,名字也要记住,这张纸条不能留。记住了就烧了这张纸条。离开旅馆以后,你去人多的地方找个公用电话打这个传呼,给他留言问火车票买了吗。如果十分钟之内那边没有回电话就不要再等,过几天换个电话再打,如果回了电话,你就问他是几号的火车,那边会告诉你去哪里找他,然后你就去那个地方……”
“这是什么?”她忍不住问。
“这是你去外面的办法。你是个聪明的人,只要你想,你到了哪里都可以活下去的。你有可能还得过一段辛苦的日子,也许要去餐馆里洗盘子,去旅馆里刷马桶,或者在洗衣厂里做洗衣工,但熬过去了,站住脚,就会好的……”姜绪柔又从大衣里面的兜里掏出两样东西摆在她的面前。她定睛一看,是一个一个有砖头那么厚的信封,还有一个小小的像是锦囊的布口袋。
“这些钱你省着点用,遇到急事的时候你可以用这个口袋里的东西应急,不过最好晚一点再出手,出手的时候要找小点的私人的店,我怕会有人追查……”
她把口袋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吓了一跳,有几条金项链,两个金戒指和一副金耳环。
“还有,咱们必须得分开走,这样才能保证你能平安脱身。”姜绪柔盯着她的眼睛,“你得好好活下去,不要被我,被姜家的事连累了……”
她意识到了姜绪柔说的像是要永别的话,恐慌地哭了出来,“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姜鹏今天赶我下车前跟我说了一件事,他说我妈其实还活着。她说她被姜运阳安置在了一个地方,这么些年她其实一直在找我,所以我想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