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刻意地想跟她聊天。
华兰猜,是这段时间的居家生活把妈妈关的愈发愧疚起来。越在家里待着,她就发现越多自己不了解女儿的地方。
比如说华兰早餐只吃两个鸡蛋或者一片吐司加一碗麦片,因为她早上胃口很差,吃不下东西。而陈晓静觉得,这吃的也太少了,几个小时的学习,这可怎么熬?
比如华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挑食,不喜欢吃茄子,不喜欢吃菠菜,不喜欢吃胡萝卜。陈晓静惊觉,女儿小时候是不挑食的,因为这个还天天被长辈夸。
如果有其他原因,那么就是程敏的助攻。小群里天天分享大家从自己家长的家长群里窃取来的信息,据说程敏除了让家长监督电子设备使用,还让天天给家长上教育指导课。
比如说家长如何辅导孩子拥有良好的学习心态,让孩子不要焦虑,增加和孩子的沟通,避免吵架。
用“已黑化”苏展的话来说,天天给家长进行教育成功学洗脑。
但是一部分同学表示,还挺有用。培子就说,他爸爸最近叨叨他的频率下降了,经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看着他。估计是听程敏说了少给孩子制造焦虑,多给孩子心灵关怀。
“咱就是说吧,第一次觉得,程敏还挺做人的。”
华兰觉得,妈妈估计也是听了程敏的鬼话。妈妈对她半放养,初中三年的家长会全都是大舅代劳,一点儿教育方面的知识都没了解过,此刻肯定是把程敏的话当金玉良言。
加上这段时间心里的愧疚,恨不得对这些话顶礼膜拜,全部记到小本子上。
“在聊喜欢的学校和专业。”华兰没有给妈妈讲强基计划。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学校和专业啊?”陈晓静问。
“……没有,能考多高考多高吧,能去哪去哪,能去复交不去浙大。”华兰停顿一下,这样说。
陈晓静若有所思,道:“上海好啊,杭州也好。都是大城市,宜家宜居的。都没怎么去玩过,等你考到那里了,妈妈正好也去玩玩。”
妈妈外地大专毕业以后,按照家里人的意思,回安川当会计。之后认识了爸爸,婚后就没怎么离开过安川。
那时候,爸爸工作很忙。经常是几个月在外地,然后回来待一段时间,之后又出去。
华兰记忆里,小时候有数得过来的几次全家旅行,但都不是去往北上广深这些大城市。
目的地是青海、西藏、新疆,哪里远往哪里去。华兰七岁就上过青藏高原,虽然是晕着被人抱上去的。
鹰隼飞天,在透彻的苍穹下盘桓,望不到尽头的朝圣路,无尽的风。
她见到雄伟的布达拉宫以后,有种难以言说的快活,又唱又跳的。
跟她同游的叔叔都夸她,小兰兰真棒,这么小年纪已经登上世界第一高原了。
然后他们对爸爸说,老华,你这个女儿像你,一身的硬骨头,就不是待在温暖地方享福的命。
七岁的华兰不知道这具体意味着什么,但是被夸像爸爸,她很开心。
爸爸妈妈在她身后笑,饮尽高原纯净的风。
他们都很喜欢无穷的远方。
小华兰很难描述清楚,关于地质勘测员的工作具体是什么。只知道爸爸每次回家都黑不溜秋的,身上很少有干净的时候。
华兰不要爸爸抱,问他,为什么每次都弄的脏兮兮的。
爸爸笑着逗她,爸爸再下两年现场,就去研究所啦,不用把身上弄的脏兮兮的了。
研究所在哪里啊?华兰问。
或者杭州,或者上海。到时候我们全家都搬过去。爸爸说。他像往常一样,站在家里那副大的立体地图前面,给华兰指自己这次去了哪里。
立体地图主要由绿、蓝、褐、黄四个颜色组成。华兰知道安川在的地方大部分都是绿色,分布着黄色的斑点。而爸爸去的地方,都是褐色的最深处。
华兰逐渐长大,知道爸爸在那些地方勘测稀有的矿石。
“这是一项伟大的工作,因为我们是大地的掌握者。”爸爸说。
华兰懵懵懂懂,但是语气坚定地对爸爸说:“我长大也要做大地的掌握者。”
跟同龄的小朋友说“我要当宇航员”“我要当主持人”“我要当画家”一样,华兰想当大地的掌握者。
虽然年龄小,但那确实是她唯一亲自说过的梦想。
爸爸哈哈大笑,说:“有这份心是好事,但妈妈可能不大同意。”
陈晓静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让他别真的把女儿带去深山老林里了。
妈妈当时是笑着说的,但是后来,她很严肃地华兰说过“别学你爸,女孩子要安稳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