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要让每个班都各出一个节目,大队部和各班班长文委一下子忙碌来。
更小一点的时候,华兰一直很喜欢和小伙伴在舞台上唱歌跳舞,那时候她浑然不觉自己有点儿五音不全,合唱队的老师教她“大声唱,唱大声就是好的”。
华兰一直努力大声唱歌,虽然她本身的嗓子偏细。她是那种老师很喜欢的孩子,因为明知做不到某些事情,也会一再努力去做。
唐老师一直夸她,说她就没有做不起来的数学题。同学们夸她,说她就没有不拿“全面优秀生”的学期。
“全面优秀生”像别的学校的“三好生”或者“阳光少年”一样,是这所弄堂小学每个学期颁给学生的最高荣誉,一个班三个,华兰一直都是钉子户。
全面优秀,等于没有不优秀的地方,等于能做任何事。
有很多学生都相信这件事,包括华兰自己。
所以,在父亲亡故不足一个月的那个夏天,她还是强打精神做大队部交代下来的工作,还是像以前一样拿着开违纪罚单的小本本到处跑。
她以为她做得到,但是却没有。
她后知后觉自己弄反了三、四年级的节目单;清理电脑的时候删掉了学习部留在里面的晚会主持稿;差点儿把这次晚会的横幅当做之前留下来的垃圾,指给后勤阿姨说这个可以扔掉。
学习部委员的脸色很难看,眼泪差点儿掉下来,走的时候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踩了她一脚。大队辅导员彭老师问她怎么回事,怎么人看起来不如从前聪明了。她说不知道,但就是没注意到。
她没有说,她经常能看到很多的白云,下面成片的草原,最后变成了泥水。
之后她陷进泥水。
那几天因为筹办晚会而忙得焦头烂额的彭老师经常对人冷声冷语,骂从前她很肯定的华兰也骂得不留情面。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是彭老师不满意就可以交给别人做的小事。真正的大事,是被偷了的那两千块钱。
她怕这些钱放在自己的书包里,会和前几天一样,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她弄丢。比起信任她自己来说,她选择信任了一个带锁的铁盒子。
但是那个铁盒子,就是不翼而飞了。她收获了数不清的眼泪和唐老师的盘问,以及无济于事的搜包盘查。
华兰没有办法了,只好打电话给她更焦头烂额的妈妈。妈妈一向对唐老师很尊敬,但听出唐老师“小孩子是不是不懂事,把钱落在家里”的这一问里包含着的“小孩子是不是一时不懂事,把钱偷偷拿走了”的意思以后,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唐老师,您放心,兰兰这孩子怎么样我很清楚。她很懂事,她不给自己积德,也会给她那刚没了的爹积德!”
在只有唐老师和华兰两个人的办公室,电话没有按免提,但是华兰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后来那两千块钱怎么办了?”余倩倩问苏展。
“她妈妈说,是华兰不小心弄丢了,那就家长来赔。”苏展说,“但是她赔是因为华兰弄丢了钱,不是因为华兰拿了钱。”
后来这笔钱就这么被补上了。唐老师拉苏展一起演了一场戏,说是华兰让他把铁盒放到了老师桌上,而老师以为是个普通文具,就收起来了,后来才发现。
小苏展安慰小华兰,没事啦,都过去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还是随身带着吧。
华兰也以为都过去了。是自己做事不小心,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唐老师和彭老师之后都把原本属于她的工作分摊给了别人,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着练习本,看别人为夏季文艺会忙碌。
她很失落,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失去了父亲,还是因为自己弄丢了钱,抑或是别人因为她丧父丢钱而可怜同情她。
“可有人就是觉得华兰拿了钱。”苏展冷冷地说。
小学的时候围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太多了,大家都喜欢活泼可爱的班长华兰。她回家的路跟几个小女孩顺路,跟她们关系也就更好一些。
老实说,华兰忘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但是记得清楚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模样,以及她们是怎么撒着娇让她给她们买小卖部里好看的本子的。
华兰不解这帮人是怎么了,平时她们也不这样,各自都有零花钱。
华兰拒绝她们,于是她们的语气骤然冷淡了下来了。有个叫卢安琪的女孩子对她“哼”了一声,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华兰一头雾水。
“你可有钱了。”
“什么?”
“那笔班费是不是让你偷偷拿走花掉了?”她继续问。
“没有的事。”华兰讶异地否认,“今天苏展和唐老师已经说了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