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了。到一楼的时候, 卓依缦叫醒值班的阿姨, 阿姨和她一起架着华兰, 往医务室走。
她迷瞪着眼, 周遭已经是灯光透亮。她看见宿管阿姨和依缦都坐在自己对面。穿着白大褂的夜班校医的嘴一张一合, 好像在问她什么。
到底在问什么呢?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呛在自己喉咙里, 只能发出呜咽的只言片语。
眼前三人再次商议起来。华兰的世界昏暗下去,随着门又一次打开而亮起。
金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次又一次叫她“华兰,华兰”。
之后她就被抬上了车,送到医院。一切走马观花般飞快越过,她什么都不记得。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旁边挂着点滴,旁边只有金炫。
她挣扎着起来,惊动了打盹的金炫。
“华兰,醒了啊?”金炫急急道,“你吓死老师了!怎么就吐成那样了!”
华兰缓过混沌的劲儿来,看着墙上“市人民医院”的横幅条和自己身上披着的病号服,问金炫:“我住院了?”
“医生说你是急性肠胃炎。但是发作的太厉害了,最好住院观察一下,做个胃镜啥的。”金炫说。
“可是十天之后就首考了!”华兰急道,她顿时想起自己卷子上还没有整理的那几道生物错题。
“首考不首考的另说,你这个状态太差了。”金炫严肃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查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最要紧。”
这时间实在是耽搁不起,华兰想。自己还没看完的那几页错题和日历本上紧密的日程安排一直在撞击她的脑袋。
她向上天祈祷自己没什么大事,能赶紧出院回学校。
现在的时间是过一分钟少一分钟。
金炫看着面如菜色的她,又问:“老师手上只有你妈妈的电话,可是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都是已经停机,家长群里也找不到对应的人。老师肯定也得叫你家长来啊,这是怎么回事?”
华兰想起妈妈年初的时候因为工作原因换了一次号码,跟她高一的时候留给金炫的号码不一样。至于家长群,应该是妈妈忘记了改群名称。
而且妈妈现在不一定在安川,临近年底了她总是会特别忙。华兰斟酌了一下,决定叫大舅来。
金炫到病房外去打电话,华兰仰躺在病床上,神智逐渐清晰。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觉得方才被依缦瘦削的肩胛骨硌着的感觉并没有完全退下去。
也许起了红-痕。
她回忆起来,卓依缦背着她走的步伐并不稳,一晃一晃的,很艰难。她并没有一口气就把她从三楼背到一楼的力气,她们应该在楼梯的转角处停了一会儿,依缦用双手架住她,免得她摔倒。
那个楼梯间的声控灯不是很敏感。华兰趴在身形比自己还瘦小的依缦身上,眼睛半眯半睁,看到了两边开窗外的槐树枝丫。
枝丫上树叶稀疏,被风吹得前后乱晃。华兰觉得它们随时要掉下来——可是怎么也掉不下来,像吊着半口气的植物人——和着月光在风里诡异地摇晃,楼梯间那么静,她只听得到依缦的呼吸声。
依缦重重喘了几口气,抱住她,仿佛说了句什么。
她说了,她说了——“我原本一直觉得欠你很多,现在不欠你了”。冬天夜半的凉风在那小小的楼梯间里呼啸,依缦又不说话了。她再次背起华兰,找到宿管阿姨。
华兰不理解依缦那句话的意思。她和她之间何曾谁欠过谁?她费力地回想。从集训回来以后,依缦就很安静,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在教室里是这样,在宿舍里也是这样。
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依缦本来就这样,从提前招开始就习惯开夜车,她有分寸,不影响人。
但是,那似乎有点过于安静了。
丹妮和倩倩的聊天,她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搭理过。华兰自己因为进度,也每天行色匆匆,如今回想起来,总觉她苍白的小脸没怎么笑过,一直不轻松。
高三丹妮通校以后,寝室里就更安静了。华兰每天累得要死,回寝室洗完澡后便是在床上一躺。大家想来都是这样——她竟也不觉得,与先前大有不同。
她有多久没跟依缦单独聊过天了?似乎从高二换了位置开始,单独聊天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她和倩倩还经常约着一块儿去吃饭,丹妮有时候会主动加入她们,然而依缦从未。
大课间的时候她在写题,晚自习前的课间她还在写题,排球赛、班会课,她总是自己在学习。
高考和竞赛不一样,她确实维持了很好看的名次,甚至能突击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