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花香溢上前来,辩不清楚具体是什么花的味道,只觉得“被牵着鼻子走”大概就是这般体验,迟问被芬芳引至梯桥跟前。
奇香之后,送来的是一番奇景。
路笺躺在路的正中,就悬倒在桥头,身后的梯桥越过山间直入另一端的神子寝殿,两边本无桥栏,今日却不知为何建了起来,还栽了满满一整片的花。
梯桥本就有些陡,路笺仰在第一阶,整张脸倒过来看着迟问,长发随意铺开,如瀑如缎,约莫是才刚解了那一头的辫子,青丝还打着卷儿,简直更添妖异。
似是怪谈里拦路的艳鬼。
他动了动,屈起一条腿,却没有起身,只问,“去哪了?”
迟问上前拨了拨他满地的头发,抛开长度不说,这发量都够她整组的同事填海了。
“去了宁安,就是之前跟你提起过的那个村子,肃飔在那养了个鬼。”她靠着桥栏坐下。
路笺穿的是一身与三辰殿很合拍的绸缎,晨金与夜蓝交织,算是他这几日里最素的搭配了。
但谁叫他躺在鲜花正中呢,小仙兽身上那股子异界感依旧不减,“养了个鬼,噢……你也想要一个?”
“倒没有,只不过……”迟问稍加斟酌,决定坦白,说觉着那鬼躯也许和路笺是同族。
“我不是妖么?”他反问。
迟问摇头,她不知道,路笺究竟是什么奇异血统,根本没人知道。
包括他自己,“唉,我道你知晓些什么,才那么急着把我甩了下来。”
“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迟问赶紧换了个话题,“你替我想想,那宁安的小孩,为何单留了七人的性命?”
“这有何难琢磨的,他既是要办喜事,又怎会拿死人的物什用。”路笺的逻辑惯是简单。
却是迟问完全没考虑过的方向,也难怪胡落尘不愿是妖物犯案,果然人妖歧途。
“若这般,倒是我绕弯子了。”迟问便又把话题拉扯回来,“你在这等我吗?”
她顺手理了理路笺的衣摆,趁机碰了碰他。
真是热乎的,早中晚他都是热乎的,就算是鬼,应该也是与那宁安孩子一样,是个混血的鬼。
“我在看月亮。”路笺仰着脑袋看天。
倒悬的姿势让他的喉结很是突出,栗色的皮肤顺着颈线延伸,截止在交叠齐整的衣领处,却格外勾人。
迟问挪开眼望了望天,天尚明,圆月就藏在空中,白色的,像是粉笔涂上去的一样,小小一个,可可爱爱。
“一觉醒来寻不见你这件事,常有。”他盯着月亮又说,“不必等,不会很快回来的。”
躺着说这些话实在太致命了,迟问深深感到心中有愧,连忙解释,“昨夜亦是事出有因,我一早就往回赶了。”
她把三辰宵禁的事挑明了问,反正每个月都有一次的事,提早备着也好。
“三辰宵禁啊。”他动了动,倏地坐起身来朝迟问一倾,“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三辰宵禁是两夜?”
没有。
但迟问有脑子,被路笺这么一点,马上懂了。
哪一日天都能黑两回,一次凌晨,一次就是现在。
那粉笔小月转亮的时候,第二夜的三辰宵禁就开始了。
迟问本能地往后靠了靠,路笺却追着往前,还伸手扶住了她的后颈,“差点忘了,得注意弧度。”
他稍用了些力气,把迟问的脑袋往下压了压,自己亦歪了歪脖子,把脸凑到她垂眸能看到的地方,“花好吗?”
他像只引诱水手溺沉的海妖。
“花…很好。”迟问缓缓调整坐姿,寝殿也就在梯桥那端而已,回去只需来个五十米短跑,她可以的。
“是你要的吗?”路笺长腿一盘,直接把迟问圈了起来,“花好月圆。”
“昨日已结过亲了。”迟问提醒道,这孩子,总不能昨天成亲今天就丧偶吧。
“可昨日忘了这个,今日记起了,今日补上。”路笺眨了眨眼,仿佛在等一个夸奖。
迟问马上抬手鼓掌,“您费心了,让我仔细看看。”
她借势站了起来,桥栏上的花确实很好,好得千娇百媚,姹紫嫣红。
就是根本不是一个品种,那山茶挨着雏菊,玫瑰倚着绣球,整副花栏就像一个花属百科全展。
“是……活的吧?”迟问也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赏花能赏出心悸来。
可现在暮色渐浓,她是真的害怕。
“活的。”路笺的声音都像是逐收的套索,“怎么,你也不喜欢活物吗?”
他坐在桥上没起来,就仰着脸看她,日落月升皆映在他的眸中。
“喜欢,特别喜欢。”她不该慌的,入夜是她的主场,鬼迷谁的心窍都不可能缠得了她这个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