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话,那曦凰的眼里是不是就可以只有他了?
对……就是这样,早该这样!
他不仅要逃离这里,还要带上曦凰一起,事实上他后来也确实那样做了,他以天界作威胁将曦凰囚在身边,并强迫她与自己成了婚。
司阎恨恨地想着,他像被遗弃的小兽般蜷缩在地宫的角落里,也没有去管潺潺流血的伤口,既然连曦凰都不在乎了,那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因为失血过多,他不住地发着抖,就这样陷入了昏迷。
隐蔽的墙后,光亮终于重新燃起。
去而折返的曦凰见他许久不动,这才匆匆地走进了牢房,扑过去把浑身是血的少年抱在怀里,握拳抵在他的腰腹止血,又运起神力护住他的心脉。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曦凰潸然泪下,炙热的唇吻过他微凉的眉眼,低低地道着歉,“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知道的啊,司阎。”
在神魔割裂的那日,重霄帝君与司阎的父亲同归于尽,九玄烛龙一族被屠了个精光,故此从幼时起曦凰便知,她与太子司阎绝无可能,甚至应该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他们之间只能容得下痴妄与苦恨。
但偏偏,他们相爱了。
而他不知道。
所以在司阎逃出地宫,再叛天界,将曦凰带回魔域囚在身边的时候,其实克己奉公的神女也有深藏于心底的侥幸,她可以被迫做片刻的自己。
重霄帝君以命护苍生,死在魔域手里,可这一切都跟司阎没有关系,没有人生来就应该有罪,何况他已经替父亲受过了整整五百年,已经够了。
其实曦凰并不恨他。
而且无关魔域退不退兵,曦凰也是愿意嫁给他的,但曦凰愿意,作为神女却不能愿意。
神女与罪龙,是早已注定的悲剧。
那日曦凰跟着战归鹤离开以后,便毅然奔赴天界与人间交接的战场,昔日柔弱胆怯地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孩,如今也学着父亲的模样,举起千斤沉重的剑来,能够独当一面,守护她的子民了。
魔域突袭,万千妖魔倾巢而出,却通通死在了神女的剑下,曦凰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肆虐的恶魔打进地狱,又将死去的英魂送入轮回。
她自空中坠落,被战归鹤及时接住。
此时,天将明。
乱世之后,阴霾散去,守得云开见月明。
厮杀混乱终止,群魔跪伏,凶兽化为灰烬尽数隐于世。神女完成了她的使命,一如当年重霄帝君做的那样,在苍生的祝福中成长,也在苍生的悲鸣中消亡,那是她自诞世起就清清楚楚的结局。
司阎死在他们大婚当日。
没有人告诉曦凰,但她却已经知晓。
战归鹤丢掉了头盔和长剑,像无助的孩子般抱着曦凰,徒劳地输送着神力,却被她摇头制止。他终于崩溃似的嘶吼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狠心?!你根本什么都早有预料,却什么都不愿开口,拿我们所有人都当傻子——”
曦凰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就像小时候对他做的那样,她是更年长些的姐姐,无论对功勋卓著的战神,亦或对臭名昭著的罪龙,她都愿以宽容与善意待之。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
真正的上善若水,是为道,是为神。
“归鹤,他曾问过我,我爱天下苍生,为何不能独独爱他一人。”曦凰轻轻地说,“我又骗了他,我说我有爱的人,但那人不是他。”
战归鹤似乎冷静了些,“嗯。”
曦凰的身形开始慢慢消散,变得朦胧,已经越来越透明,但她的话语却依然字句清晰,“归鹤。”
这一瞬间,她像是突然回到了少女时期,眉目含春,连声音的尾调都带着些上扬的雀跃,像是鸟儿即将飞上仰望已久的、湛蓝的天,鱼儿即将落入期盼多年的、汪洋的海,那样如释重负般的喜悦。
“你知道吗?那是我的小神龙啊。”她弯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底有如浮光碎金般的泪意,高兴地说:“我终于可以陪陪他啦。”
战归鹤想哭,可是他又不能哭。
作为天界生来的战神,他也有很多不能。
曦凰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与他无关,语气甚至像往常那般俏皮地打趣道:“归鹤,我死以后,请你昭告天下,我不是为了拯救苍生才陨落的。”
“神女曦凰,是殉情。”
竟在离别之际还开这种玩笑,战归鹤恼火的同时又忍不住失笑,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
可是不等他骂完,完成了使命的神女便已化作万千绯金色凤羽从怀中倾泄而出,闪着璀璨如星的细碎光芒,随着温柔的微风掠向山河大地,所过之处象征着新生的绿芽萌动,刹那间百花齐放,满目疮痍的尘世久旱逢雨,人间春晖骤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