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杏掉头就要再去暴揍虎妖一顿,既然她摘的不是紫心芝兰草, 那这死畜牲还跳出来作甚!
大夫赶紧制止了铃杏,说来不及了,毒性已经侵蚀心脉, 熬不到再去一次了。与其白费功夫, 不如抓紧最后几个时辰,准备棺……咳, 多陪陪他。
玲杏不能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 她头一回感到如此无力, 比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还要无力。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要不……你试试去找下解药?”大夫犹豫着提了个建议,“或者姑娘你是否有认识南姜的朋友?”
废话,她要是认识还能跑这一趟吗!
偏偏司见月死也不跟她说这毒是谁下的, 玲杏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想救他,他自己却躺平等死。提前知道了结局的司见月非常淡定, 吐了快一脸盆的血,还擦嘴叫她别慌,他大概还有三升血可以吐。
铃杏:“……”
不是,神经病吧!
司见月将那碗徒劳无功的药汁推开,拉着铃杏过来, 埋首在她腰间, 闷闷地说:“我不想喝。”
“……你这没良心的。”铃杏双手垂在身侧,含泪咬牙, “你就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司见月摇了摇头, “不。”他仰头,线条迤逦的眼尾微微下垂, 眸底漾动着潋滟的水波自下而上地仰望着玲杏,“小姐,这是我的命运。”
不是铃杏,是季大小姐。
铃杏有些恍惚。
司见月声音轻轻,与回溯之境里最初的另一道声音渐进重叠,终于替那个少年说出了他想说却又至死都没有开口的话语,眼神虔诚而温柔:
“若不是小姐,我早就死了,是小姐赋予了我这段时日的新生。得怜于小姐,我已心满意足。”
实际上,真正的季大小姐和那个无名无姓的奴隶少年从来就没有太过浓烈的感情,双方至死也没有互表心意,两个人凑不出一张嘴,所以才会这般遗憾收尾。至于司见月和铃杏,完全是夹带私货。
据不归剑的剑灵所说,除了故事走向,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与人设不符。它的上一任主人是个正儿八经的娇气大小姐,绝干不出来铃杏这种暴打虎妖的事;而上一任主人喜欢的是个闷骚,这辈子都不可能开口撒娇,司见月说的那些简直不是人话。
试问任何一个正常人,有谁能用那样欲罢不能的表情,哼哼唧唧地说出“我是你的小狗”这种话?
但令不归剑更觉可怕的是,像铃杏这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变态,居然是它的现任主人。而司见月也的确不是正常人,不过也不是成了精的狗。
很难想象他其实是条龙。
并且不归剑,正是由他的龙鳞所造。
不归剑:“……”
…
果然没过几个时辰,毒性发作,这就是他最后的催命符了。尽管司见月已经做好了要死上一回的准备,也还是被锥心刺骨的疼痛攥紧了呼吸,五脏六腑迅速衰竭,鲜血同时争先恐后地从七窍流出。
铃杏就这么在床边守着,随着回溯之境走到临近结束的尽头,她却不似司见月那般意识归体,反而越陷越深,一整个就是面临丧夫之痛的状态。
铃杏悲痛欲绝,在床底摸索着什么。司见月倚在床头,一边吐血一边说,“……不用拿盆了吧。”
铃杏哭道:“那我拿什么接?”
司见月额角青筋在跳,喘了口气,“还、还接什么接!”毒发身亡,又不是生孩子!他冷汗涔涔地揪住铃杏的袖子,艰难吐字,“抱我。”
铃杏只好坐回床上,依言抱住了他。司见月伸手按在她的后腰,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很是疲倦地半阖着眼靠在她肩头,忍过一阵更比一阵剧烈的疼痛。不多时,铃杏便觉肩头已被汩汩温热浸透。
都是他的血。
铃杏僵硬着不敢动,也不敢看。
脑海里有什么似曾相识的画面一闪而过,狂怒不止的杀意、锋锐震颤的剑刃以及奋不顾身地挡在她身前的少年——“抱抱我吧,我想死在你怀里。”
两世轮回,司见月才终于如愿。
……还是遗愿。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沉默安静地靠在她肩头的少年似乎不再呕血,紧贴的胸膛里那颗心脏也慢慢停止了挣扎,他一动不动,还维持着相拥的姿势。
铃杏抱到他几近身体冰凉,仍不放手,眼睫沾着欲落未落的泪意往下垂,瞥见了他颈后的红印。
瓷白的皮肤上,烙着的“奴”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