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哪经历过这些事情,她能保持冷静,给人包扎好伤就不错了。司见月也争气,无论她怎么折腾,愣是不喊一声疼。
“嗯。”司见月迷糊地说,“你会……”他声音太虚弱了,铃杏只能凑近了听,“你会守着我吗?”
铃杏一听,差点儿又被他搞哭,“废话!”我不守着你,难道让你自己在这儿等死吗?
司见月轻点了下头,亲亲她的耳廓,“好,那你不、不能……偷偷走掉哦。”
铃杏说:“只有你才会偷偷走掉!”
第六十五章
不知过了多久, 雨终于停了。
玲杏猛然惊醒过来,第一时间低头检查司见月的情况,他已经不再发热, 体温转而变得冰凉,双眸紧闭,面无血色, 无声无息地在她怀里昏睡着。
“司见月, 司见月?”
玲杏试图把他叫醒,可他始终一动不动, 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 她都以为要准备后事了。
这样下去不行。
他肯定撑不了多久的。
玲杏重新把火堆生好, 又脱了外衣,将其扬开盖在司见月身上,然后严肃地告诉他:“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我去去就回,别乱跑。”
司见月睫羽微颤, 也不知听到没有。
玲杏小心拨开遮着山洞的树枝,找到拴在附近的马,那匹马昨晚淋了一夜的雨,看上去也是恹恹的,用鼻子冲她哼哼出气, 似乎在表达它的不满。
玲杏拍了拍它的脑袋, 心虚道:“好啦,我不是故意的, 下次记得带上你好吗?”
它的马尾勉强地甩了下。
玲杏跃上马背, 忽觉胸椎好像有根肋骨在隐隐作痛,不由暗骂了一句, 洛子唯那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时怎么就没能下得去手把他一刀捅死。
季大小姐确实心狠手辣,可也不希望午夜梦回看见满地的鲜血,她到底做不出来杀人这种事情。
白日的林子比晚上要看得清些,玲杏兜了两圈很快就找到方向,骑着马往城镇方向去。
一袭大红嫁衣行走在路上的话,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很容易就被临安候府和季府所觉察,所以尽管危在旦夕,铃杏还是决定先去成衣店,打算换身朴素干净的行头,再去找合适的医馆和马车。
玲杏走后没多久,司见月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但身旁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件外衣。
司见月愣了下,艰难坐起。
他闷咳着攥紧了那件外衣,有些难过,又有些迷茫的无措。不是都说好了,不能偷偷走掉的吗?
体内的毒性突然加速,刹那间由筋骨一下子攻到了心脉,司见月顿时脸色煞白,慌忙掩唇就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他倚着岩壁,缓缓垂下了手。
铃杏走得太急,洞口的树枝没有掩好,黎明从稀稀疏疏的缝隙间投了进来,照亮了他琉璃般莹润澄净的眼瞳,犹如熠熠生辉的星子,折射着某种沉默而悲凉的眸光,情潮于星光中涌动,隐忍不发。
司见月已经明白了。
或许这就是他的最后一个黎明。
回溯之境快要结束了,他的自我意识渐渐归于本体,但共情的程度却不减反增,他竟也舍不得。
较之逐步清醒的司见月,铃杏作为回溯之境的主要对象,显然更为入戏。她抵当了所有值钱的首饰,昔日花枝招展的大小姐变成了一身衣冠朴素的小姑娘,甚至灰头土脸的,租了辆马车就往回赶。
然而回去的时候,司见月却不见踪影。
玲杏眼前一黑。
这个家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玲杏着急地在山洞附近寻找,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连破草垛都翻起来瞧瞧,可除了那堆熄灭的篝火和一滩乌黑发红的血迹,什么也没剩下。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朝昨晚栓马的地方走去。
她步履匆匆,忽地一顿。
果不其然,只见树下蹲了个少年,温暖的阳光包围着他,但他周身的色调仍是冷的。他对铃杏的目光似有所觉,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冷而苍白的脸,秀气的眉微微蹙着,拢着淡淡的轻愁和落寞,唇角一抹红蜿蜒而下,在胸前绽开了血花。
看上去像条没人要的弃犬。
可怜又可爱。
司见月小声叫她,“玲杏。”
玲杏快步走过去,一把拉起了司见月。他站起来就俯首抱住了她,“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玲杏气得戳他,“不是叫你别乱跑吗?”
“心口一直疼,我害怕。”司见月惶惶不安地蹭着她的颈窝,似乎在埋怨她的不告而别,“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以后,能不能别离我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