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呕了许久,后来实在呕不出什么来了, 便踉跄着坐回床上。他迷迷糊糊地想,幸好铃杏没吃。
司见月倚在床头, 冷汗涔涔。
胃里绞痛,像是有刀子在反复剖割,凌迟着血淋淋的伤口,那是种极其尖锐的疼。司见月握拳死死抵着,还是不能缓解, 干脆召出了佩剑, 用冷硬的剑柄自虐般狠狠地顶在胃上,似要把自己捅穿。
衣料下, 那片白皙的皮肤已经发红。
普通的食物中毒, 对于凡人来说可能致命,换之修士就是毒素了。修士多是淬了体的, 通常身强体健,这点毒素可以自行排解,顶天了就是腹痛。
但司见月与众不同,他的身骨异于常人,由厌听的魔血滋养而生,只有在契魂引作效、魔脉觉醒的状态才会好上许多,可他现在不是。他在城主府的时候就已经自封魔脉,变回了原来的司见月。
因为铃杏不喜欢恶魂。
是以,他亲手将恶魂的记忆封存。
鬼界的城主府里,太子司阎与那个戴着雕花面具的男人,打了个以性命为注的赌约。他们就赌铃杏,在得知真相以后,会不会选择剖出契魂引。
真正地,杀了他。
司见月兀自忍了半晌,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只好跌跌撞撞地去往医堂。他其实还能忍的,但转念又想,万一铃杏突然跑来找他,他还哪有力气装?
就铃杏那性子,半夜三更跑来问他,走吧要不要一起爬山去?司见月恐怕都不会觉得意外。
医堂的左手边第七间……
啊,找到了……
容嫣在修习医道这方面,相当勤奋,经常挑灯夜战,其他弟子都走了,她还自愿留下来深造。医堂里每日都需要弟子当值,十二个时辰轮换,想偷懒的师弟师妹们总爱找她替班,她也很是乐意。
伤得越重,她越兴奋。
容嫣还有个不为人知的怪癖,就是每帮一个人医治,便要取对方的一滴血。但须知,在修真界里血液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以画符,可以立契。
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就无所谓了。
“问我为什么取血?”容嫣眼睛晶亮,唰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小本本来,甫一打开,成百上千的血液标本陈列在眼前,“自然是研究生命大和谐了!”
伤患:“……”
讲道理,她有时候真的很神经。
容嫣正对着几株药草碎碎念,背诵有关的来历和用途,忽听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她回头看去,只见那少年脸色苍白,弓腰捂胃,脚下虚浮便被门槛绊中,轰地一声跪倒在地,给她行了个大礼。
跪天跪地跪父母。
容嫣吓得丢了药草,“师弟,使不得!”她犹豫着曲下膝盖,要跪不跪的,“我……我还你?”
司见月:“……”
片刻后,他坐在了小榻上,乖乖地把手腕递了过去。容嫣照例把了个脉,却像宁骁一样,目光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不由仔细瞧了眼。
这一眼,那可不得了。
如同他清冷的骨相,司见月的手骨也生得特别精致,肤如皓玉,修长出奇。暴戾凶悍的青筋被覆在薄而剔透的皮肤之下,张狂地往臂上延伸,仿佛是藏在温柔表面下的桀骜不羁,令人暗暗心惊。
但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在司见月掀起的些许袖口里,露出来的一截小臂,竟有道道狰狞的红痕。容嫣只愣了短暂,便毫不客气地出手,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撸!
我的妈呀,而且整条手臂都是。
容嫣惊掉下巴,“季大小姐这么会玩啊!”
“……”司见月有些崩溃,另一只手抵着胃,头往桌上趴。他气弱无力地说,“师姐,你先救我。”
容嫣:“哦哦……”
司见月被救回了一条狗命,趴在小榻上,完全不想动作了。他怕铃杏看到,知道食物中毒这件事以后,就再也不会为他下厨了,因此不敢回寝院。
容嫣表示同情,好心地收留了他。
“不过这床榻是临时的,你太大只了,可能会有点委屈。”容嫣目测了下,做出结论。
“嗯,不委屈。”
司见月蜷着身子,安安静静地侧睡,白衣松松垮垮的套着,泼墨般的乌发从稍矮的榻上泄落。黑白分明的色调,衬得偏冷的气质,像是铺陈古画。
容嫣嘿了声,心想季大小姐真是中奖了,连问剑宗素来不近女色的天上月都搞到了手,折腾成这副惨样还死心塌地,唯她是从。铃杏于他,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是主人,绝对服从,绝对忠诚。
整得她个医痴都心痒痒了。
但她并不喜欢司见月这种类型的,她喜欢更阳光点的,话多的,而且身上带点什么疑难杂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