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闻哲却突然叫住对方,直视着谢藤的眼睛,以超出自己预料地温和语气说,“不管你以前遭遇过什么,至少以后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了。既然有幸活着,就尽量玩得开心点儿吧?”
“我看起来像不开心吗?”谢藤反问。
“像。”闻哲斩钉截铁。
谢藤:“……”
他看着闻哲,看着对方的眼睛。
像是无星的朗夜,深邃,静谧,专注,不带有任何肯定或否定。
那种平静轻而易举地揪住了谢藤的心,让他如同被那双眼睛蜇到了软肋,不自觉扯了扯不知何时开始僵硬的嘴角,说不出话。
“活着。”
闻哲低头凑近对方,覆在他耳边,借用别人的话对他轻语。
“带着世界赋予的裂痕生活。”
无论他遭遇了什么,都不会等待着谁来赠予救赎,更不会坐以待毙。
“用残存的手掌抚平创痕,固执地迎向幸福。”
如果他想得到什么。
“拥抱当下的光明。”
他就会抓住时机,主动出手。
“就是对荒诞最有利的反抗。”
闻哲同样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这才重新拉开彼此的距离,用手摩挲了一下对方的侧脸,后退一步,放下手。
“好好听医生的话,”他说,“记得开心点。”
“谢谢你。”谢藤示意前排的同时勉强挤出干涩的声音。
司机及时踩下油门,车窗逐渐升起。
随着车辆远去,挡住谢藤下颚,嘴唇,鼻子,最后是眼睛。闻哲则长时间驻足原地。
对于二者来说,既短暂又漫长的八天九夜终于结束了。
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又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车窗升起的同时,区分加长车前后的隔板却缓缓降下。
『那孩子不错。』医生视线盯着手里的平板,正在看他女儿陆续传过来的资料。
『谁?』谢藤明知故问。
『小天使。』
『很少听老头你赞赏谁。』
『他的精神状态很稳定。』
『我不稳定吗?』
『你只是看起来稳定。』医生说,『其实都是假的。而他是真的。他接纳一切,也恰当的表达一切。他做什么都是认真的。包括情感。真挚才是最能打动旁人的东西。』
因而他们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闻哲打动。
“他吻我、安慰我、给我讲他的事和其他时候也是真挚的吗?”谢藤不自觉用中文自言自语。
『什么?』医生疑惑,『那个翻译女没在,别说中文,我听不懂。』
『没什么。』谢藤说。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挽留他,』医生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么在意谁。不。应该用欣赏甚至是敬仰更恰当。』
『你不懂。』谢藤故作道,『跟他上床是种享受。同样是吻,他的吻就很有感情,好像能感受到他的灵魂。而且你不说,他也能迎合你的各种喜好。』
『……』医生不想懂,甚至都想剪掉谢藤的舌头。
『爱情不属于你。』医生报复般地无情道,『你天生就没有这种能力。』
谢藤沉默。
『你的爱是扭曲,是毁灭,是依附,甚至会让你丧失好不容易构建出的自我。你知道的,你只能掩饰你的本质,无法彻底改变。』
谢藤依旧沉默。
『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喜欢一个会跪在地上,卑劣的,卑微的,向人摇尾乞怜的……』
『我知道,』谢藤终于叹息着出声,『你别说的那么直接啊!臭老头,我的心都碎了。』
『你没有的东西是不可能碎掉的。』医生说,『肉体上的疼痛你都几乎感觉不到,更不用说精神上的。麻木比恐惧更危险。』
就像充满神经元的大脑本身却没有任何知觉。
『麻木比恐惧更危险。』
他就是一个没有藏在颅骨之内的大脑。
看起来那么脆弱,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毁掉它。
除了他自己。
『目前已经是你最好的状态了,』医生说,『一旦恶魔苏醒,你该知道天使会如何对付恶魔。毕竟大家对天使的认知都被严重误导了,天使也总是对恶魔具有无法想象的诱惑力。如果他们不够强悍,也不够残忍,是不可能与恶魔战斗,更不可能与其相匹敌……』
『我知道。这个天使和恶魔的故事,老头你已经在我面前讲过很多遍了。』谢藤打断对方,『他们会把恶魔的翅膀、四肢乃至头颅逐一砍下,等剥夺他们的一切力量后,再用圣光把他们烧成灰烬。』
因为二者的本质同样疯狂。
『知道就好。』
『其实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要不是谢藤躲得够快,医生差点就把自己手里的平板拍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