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李之同还没死时倒不觉得什么, 他是官, 又带着女眷, 自家在一辆马车上倒却便宜, 可如今他偏死了, 于纯钧同于贺一道又成了个棘手的难题,于纯钧身上又带着伤, 若是继续同车队走下去,缺衣少食虽不至于,伤势加重恶化却也是极大可能,赵明闻便同崔凭山谈到了此事。
“此事到有一大半的责任在我。”赵明闻的话一出口, 便将这个事情下定了结论。
崔凭山怎敢附和, 便忙道:“公主何出此言呢?臣下才是司马, 又掌诸方事物,更是诸属官之长,便是有责, 也是我监察不利,哪里轮得到公主。”
赵明闻笑了:“崔公,你这会又从何论来。你如今虽为司马, 从前却屈居李之同之下, 从来只有上官教责下臣的道理,也不曾听得又位卑的去窥伺尊者行踪的, 便是要揽责, 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罢。”
她旋即正色道:“此事倒不是玩笑, 我并不想瞒着你,李之同的异样我却是早有察觉,此次带出来,也有探问的意思,却不想竟然叫他寻到了空当,险些伤及自身。”赵明闻说罢便不由叹了口气,显见着是仍然对此事感到惊恐惶惑。
崔凭山不敢多语,只是捡着好听话慢慢劝着,一会,赵明闻才接着道:“这事不能就此草草了之了,李之同固然阴谋不轨,可他仍然是朝廷命臣,既是死在我手上,我也得给义安公主和陛下一个交代。然而……唉。”
赵明闻轻轻叹了口气,口中的话停顿了一下,她方才接着说道:“通市的事情也容不得耽搁,我想,这车队,还是得走,这诸部首领,还是得去劝。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到了时候便更要拿出东西来,这才是正理。”
她望着崔凭山,慢慢说道:“崔公,众人之中我最信你,这件事我也求了您去办。虽说凡事总要论个轻重缓急,可偏偏这事是最拖不得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法子。万请先生助我!”言罢,赵明闻便长揖一礼,久久不曾起身。
崔凭山一边赶忙去扶她,一面说道:“公主言重了,此事的确有异,若能留李之同半条性命亲面讯问更好,可他既然死了,死无对证,总叫人心中有些揣摩。这便种下了一根刺,时间长了便扎的深了,难免。”
崔凭山的话忽然停下了,他也没有接着说下去,接着便转而说道:“说开了也好,咱们到底不是在大梁了,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在外头最要紧的便是心齐,若是先自己内讧起来,只怕不差人在其中作梗生乱,倒是更是难以收拾。公主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这事便这么办吧,我也厚着这张老脸去做一回扯大旗的狐狸了。只是还有一时,须得公主应允。”
赵明闻立时应道:“崔公何必迟疑,请说了咱们才好商量。”
崔凭山道:“便请公主派一亲信人随行。一则咱们是借了赐礼的名头才往各部去的,若非如此,也失了礼数,叫人心中不快;二则队中并没有女眷,余下的不过是些使婢,倘若一时有要和埃斤妻妾相交的,行事时有所顾虑,不大方便。”
赵明闻正想着,另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儿虽不敏,却也愿为公主驱驰。”说话的人正是撷芳,她向两人分别一福身。
赵明闻本来并不想将她拉到这事情里头来,先前更是有意避开了她,方才和崔凭山商量。然而撷芳到底知她甚深,也知道这事绝不是可以轻易胜任,所以在觉察出赵明闻目的后便匆匆赶了过来,便正好听到了这一句话。
崔凭山起身了,向赵明闻一点头:“那便如此定下了,今日之内,车队便该收整待发,如果还有什么公主要交代清楚的,还请早些准备,免得误了时候。”
赵明闻向他一点头:“先生慢走,我尚有事,便不送你了。”
崔凭山便朝她稍一拱手,又望了撷芳一眼,掀帘出去了。
等到崔凭山走远,再也听不到帐中声响后,赵明闻便骤然转向了撷芳,她的手被气得发抖,却显然还压抑着怒气,先命守在一边的玉秀:“玉秀,去守着帐门,别让旁人进来。”
见玉秀离开了,帐内也只留下自己同撷芳,她才愤而质问道:“你怎么能在这?!你疯了吗,这事情是那么容易做成的吗?你怎么不为我想想。这里不是赵家,撷芳,他们也不是阿翁阿姨,没人能纵着咱们,倘若出了什么事,谁能帮得了你?”
撷芳却很沉静,她轻轻拍了拍赵明闻的肩膀,把她拥到自己怀里,低声道:“可你又能用谁呢,玉秀还是小蝉?闻娘,宛珠,你不是解忧,我却可以是冯嫽。你信不过旁人,我便替你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