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闻却避而不答：“羯人肆虐已久，这一碗粥，来的不容易啊。”
“饿久了，什么都是香甜的。”她的目光悠悠，“无论如何，填饱肚子，这才是头等要紧的事情。方公，去叫百姓们出来罢，不为别的，也为了这一口能救命的粥。”
方志敏迟疑了一下，却忽然狠下心，答应道：“好！”
他的目光灼灼：“我答应你。”
赵明闻却忽然有些诧异了：“你便不怕，我要使什么手段出来吗？”
方志敏却反问道：“将军却并不知道为什么罢？你能在这样的年节给我吃了一碗粥，就不是什么坏人。灾荒的时候，人命往往是最轻贱的，这一碗粥已经足够抵了身价，便是死也能做个饱死鬼了。便是有什么图谋也罢，总算是值得的。”
他惨然一笑：“总算是值得的。”
第196章
“将军赵女, 仁义施米；救民水火，速来问济!”
“将军赵女，仁义施米；救民水火, 速来问济!”
那苍老的呼唤声回荡在街巷当中, 四下无人, 于是显得格外凄清, 只有那悠长的调子不断回转, 显得更急的荒凉。偶尔有好奇的幼童从门缝中探出头来, 向外稍一张望，就被惊惶的亲人拧着耳朵带离。
隐约有呵斥声从其中传来：“做什么呢？！知不知道厉害, 小心那人把你捉了去，没了阿耶阿娘，整天被人打来骂去，我看你怎么办！”
那孩子自然呜呜咽咽地哭着, 却又不敢抵抗, 只是一双眼睛还是好奇地望着外面。肚子那种饥饿, 便顺着吹入院子里面的香气，而变得逐渐旺盛起来。
自然，这做长辈的望见了, 心中也是格外的忌惮，急忙喝止道：“还不快进来，少在那里晃悠, 家里的粮食本来就没有多少, 你再多动几下，全给你耗出去, 到时候别来我面前叫嚷着你饿, 我这没这个道理——看什么, 那是你该碰的吗，往旁边那个水缸里头胡乱喝了算了。”
孩童被训斥了一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屋里头走去，嘴里还叫着：“阿娘……阿娘……”
只是做母亲的却并没有空当理会他们，面上一副凝重神情，同夫婿窃窃私语：“你说外头这到底是什么事情，都叫嚷了一天了，还没有完。听他说的那么好，又时刻有些粥水，家中实在没有钱米了，要不，要不我这会子出去，无论如何，好歹倒腾些东西回来，也算救急，否则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咱们有的，早晚得没了。”
她急切地追寻着男人的目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这事情可耽搁不得，不若，你说这些又怎么办？我们这些做大人的苦点累点没什么，可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怎么忍得了？”
男人抽着烟，只是不说话，等到妻子催了又催，才狠下心，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再等等看吧。咱们家要是做了这出头鸟，回头只怕又要落人口实。都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咱们总不好改换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啊。这会且不着急，再等等看，看看几个叔叔伯伯们都是怎么做的，咱们跟着一样就好。”
女人却并瞧不上他这样窝窝囊囊的神色，冷哼一声，扔下一句话，就自顾自往屋里头去了：“天天等，月月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等到死了都等不到你一句好的。我算是耗明白了，我这条命、这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了，但我孩子还小，由不得你这没用的爹！”
她站在屋门口，朝屋里头左右张望，便瞧见了捂着肚子怯生生望着自己，不敢出声的几个孩子。女人于是一招手，叫几人过来，吩咐道：“大小，二哥！快过来，还有虎妞，着紧了过来。”她俯下身，替孩子们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又理了理头发，瞧着一切妥帖了，才握住既人的手，叫他们——
“把手抓紧了，咱们出去讨口饭吃！”虽然是如此说，但女人的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一种骄傲的神情，她没有多看那呆立着的男人一眼，甚至没有落下一句话，而是带着一众孩子便扬长而去。
木制院门打开时带着的吱呀声让男人忽然惊醒了，他打了个寒战，惊愕地瞪着眼睛。饥饿使得他的思维变得更加迟缓，男人模模糊糊地思考着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忽然回过神来，匆忙地追了出去。
“再等等罢——”他呼唤道。
他惊愕的和众人投来的目光相遇。
“再等等罢——”方志敏对赵明闻说道，“他们的戒备心一时半会是放不下来的，少不得我亲自去劝一劝，无论如何，这都是长久的功夫，”
赵明闻环着手，注视着底下兵士的动作，她好像并没有将方志敏的话放在心上，口中随意地应付着，一会才转过头，像是刚刚想起来一样向方志敏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便且照着这般做，回头拟个章程上来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