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纯钧懒散地握住缰绳,控制住身下的马,紧紧地跟随在车马旁,凝神留意着车内的动向。见她如此难受,忙俯身凑近问道:“阿娘?”
于纯钧是久惯骑马的,因此也常做出这样危险的动作,于贺习以为常,只是摆一摆手,叹道:“没事,只是有些难受,闻了香药,好多了。”
张崇福却被惊住,忍不道:“好女郎,快坐正了,小心跌下去呢。”
于贺笑道:“她就是个皮猴子,就惯了的,夫人只别理她,只怕一会还能做出什么乱子来呢。”张崇福这才放心,朝于纯钧点一点头。
竹帘被替换了上去,遮挡外人视线的同时也便于风的透入,车厢内的暑热一时消散许多。其余的女眷见状,也纷纷跟随着替换了。一路上的事情平淡无奇而枯燥,埋头顾着赶路,也没有多少时间能获得交换消息的机会。
大约又继续走了两个多时辰,眼见着日头逐渐昏沉,车队再次停下了,这是今日最后一次休憩的机会,随后便一直行到驻所,才能安顿下来。自有人牵马去饮,这也是为了让它们能够拿从繁重的旅途中缓过来。
于纯钧没有走远,她照旧靠在于贺的车外,安静地等待着启程的时间到来。
张崇福却在这个时候钻了出来,她并没有带帷帽,而是泰然自若地坐在于纯钧的身边。
“一路走来,你和你阿娘吃了不少苦罢,不容易啊。如今都好起来了了,以后的日子,也有盼头了,到底不算是辛苦这么一场。”张崇福叹道。
“总归还得活下去,尽力罢了,旁的也没有什么能多想的。”于纯钧答的很小心,她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太多的想法。
张崇福自然也发现了她这一点心思,并没有点破,而是顺着于纯钧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或许到了塞北会更好一些,咱们在南地久了,都不记得那些旧日的样子了,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如今只怕也是个拖累。不知道明闻那孩子过的如何,听旁人带的话都只有好的,却并不知道她到底过的如何。我这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这的确是一句实话,谁知于纯钧却不由苦笑起来。
她低下头,慢慢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义成公主做的很好,她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事情。”
她其实心中对于赵明闻的感官是极其复杂的。
生长于草原,生长在颜佳部,即使于贺不断地以自己梁人的身份影响她,于纯钧也不可豁免地在心中产生了对魏人的认同。但是这魏人反而是施加她悲惨命运的那个人,作为梁国公主到来的赵明闻却挽救她于水火当中。
这怎么能不叫于纯钧百感交集。
何况,她如今正在统领的这支商队,未来将会变作插进魏人胸口最致命的一刀呢?
即使赵明闻并没有明说,她也心知肚明。
第149章
急促的蹄声打破了夜晚的安静, 马车冲过树木枯枝投下的黑影,向着更深处去,呜咽的狂风在摇动那些枝干, 幅度之大, 几乎就要这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感受, 暴雨前的天空, 滚滚黑云如潮水般推来, 几乎遮盖了整一片的天空, 也是原本皎洁的月色被彻底地掩盖。
拉车的马已经难以支撑了,口吐白沫, 血水一般的汗从它们的身上滴落,这些从草原魏人手中换取的骏马是极其难得的良马,但在此时的情况下,也难以支撑了。
但赶车的人是不允许它们停下的, 马鞭挥动, 这一下, 是结结实实落到了这些马匹的身上,也让它们受惊而发啼狂奔。
若非是这样的急迫景况,车夫是绝不会任由自己的心思糟蹋这样的好马的, 往日虽然挥鞭,却也不过在半空中虚虚一晃,更多的还是靠着发出的响声催着马匹向前。
然而在紧要关头, 当人的心神绷到了极点, 会试图利用身边所有的能够利用的东西用以保全自己,那么马匹的安危也就被放在后面, 即使被打死、累死, 也不会有什么顾念的地方, 随后而来的,也只有庆幸。
随着鞭声的一道道落下,前方的马身上也出现了累累的伤口,但它们毕竟已经这样高速前进许久,没有得到任何休憩的时间,早已疲累不堪,于是哪怕在伤痛下,前行的速度也在不断减小。
车夫的神色越发凝重,他操控缰绳的手也早已磨破,变得僵硬无比,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早已凝固成灰褐色,同缰绳牢牢地粘黏在一起,稍一动作,那已经凝固的伤口便再一次撕破了,于是更多的鲜血顺着缝隙流了出来。
这样不停的疼痛折磨却让此刻无比紧张的车夫无法知觉,长时间的聚精会神消磨了他太多的精力,让他的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无比疲惫。他的额角、后颈、后背乃至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恐惧使得车夫的心跳加速,让他不由自主地如牛一般喘起粗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