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却有另一番道理——董家的生意,这几年来是越发不成了,可他底下的那些孩子们,却个顶个的不成器,于是这些旧日拥附他的人也难免生出了些小心思,多有自己脱离出去单干的。余下的人固然面上不说,可董璧海心中难免也揣测颇多,心下惴惴,少不得在这些事情上多做文章。
他这话却着实出乎众人意料了,几人面面相觑间,先头责难那人却先行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向于纯钧俯身一拜,口中道:“竟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于娘子高义,某着实敬服。”
于纯钧连忙敛袖,回礼道:“说什么高义不高义的,老伯这是折煞我呢,我方才学着做事,一时失了章法,难免莽撞了些,得罪了您,又教您提心吊胆那么些时候,倒是我的不是了,这原本也是合该做的。既从我这来,便我这里去,此中的事情也才算了结清楚了。哪里需要一个谢字呢?”
那做在稍远处,正端着酒杯凝神听着这头动静的其余几人都不由点了点头,这些人——如蔡存丘、孙覃一类的人,也是有名的商人了,虽然比不得如董璧海一等的豪奢,却也绝不能轻视。
到了此时,彼此间的谈话也变得更加轻松融洽了,早在于纯钧进来后不久,那些依附在酒席旁,众人身边作红袖添香态的女子都纷纷退到了边,这是很恰当的考量,即使于纯钧似乎并未发觉。
其实在场的几人哪里有不知道于纯钧声名的?只是不得不做出一副并不清楚的模样来,好讨这为首者的好,底下里早把她底细打听的明明白白,如今也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可这打听来的东西再多,也不过是转了旁人口一遍又一遍的,哪里比的自己亲眼所见呢?如今这一看,见其言谈温雅有度,又是个极年轻的女孩,口称老伯,十分敬重,想起自家的女儿来,难免有添上几分愁肠,越发慈和起来,将原本就要发作的十分心也降作三四分。彼此养气功夫都很好,这三四分就笑谈过去,罢手不再理会了。
于纯钧看的分明,对众人所思所想自然明白,她却没那个心思再去掺和里头的事情,今日不得不兵行险着,也只不过为了偿清自己欠着赵明闻的那些恩情。
董璧海自然力邀于纯钧落座,彼此间都强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酒过三巡,杯盘狼藉,彼此间也已畅意,这时几人才略微卸下心防,少不得找些话来讲,慢慢闲谈起来。
“这傅家几天来是管的越发着紧了,竟不知道是生出什么事情来,不仅下头的地界看的严防死守的,叫人插都插不进手,连平素里的买卖走动都免去了。我的人想法子请托了关系,却还是不成——听说,是那傅家主下的命令,没人敢轻易触动呢。”有人便忍不住道。
这话一出,却叫众人不由大惊起来,彼此间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
于纯钧却在此时开口了。
“我虽然年纪尚小,并不经事,却也听了些东西。”
她摇了摇头,故作神秘道:“这里头的事情……诸位还是不要轻易去触动的好。”
第143章
于纯钧此话一出口, 虽然故弄玄虚了些,却着实吊起了众人的胃口,对与她这般的身份, 出口的每一句话总有要小心记下多加揣摩, 便是等着有一日于纯钧的话中不谨慎泄出事情来, 自家能否照着此处加以演绎而得利, 那就是个人的本事了。
既因为的她的身份——那样有名的大商人, 无论是从人脉上还是消息的灵通上, 终归是胜过自己许多的,或许这只言片语对其而言并不如何, 但对这些靠零散生意过活的下游商人来讲,却已经足够。自然,也是因为于纯钧的身份,并不是因为于纯钧这个人, 而是为着于通远、为着广铭, 为着夫妇二人身后所代表的那些士人。
这也同样是这些人能够长久围聚在董璧海身边的原因。
其实讲的明白些, 董璧海的声名固然显赫,但和他齐名的大商人们是速来不愿掺和到他身边的事情中的,因此固然也附和认他做个小小头领, 私底下还是不屑,面上呢,便只作老友般交谈。每次集会定到的, 也只有固定的几人, 多是几个略次一些的,买卖只做到一郡当中的商人, 和十数个小商人。这小商人也不过来填数的, 其实就是附和着上头的几个人, 将这场面上的事情都闹得活起来,被取笑的也多是这一等的人。
其目的为何?也不过将自己一时舍了出去,便如旧时宫中的弄臣,要将上头人哄得欢心了,也好给自己谋利。
他们是惯来依附与董璧海的。
也难怪于纯钧此时虽然并不曾真正说明,却惹得一众人都心下惶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