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婆不由惊住，回过神来，一把捂住了徐令仪的嘴，一面喘息不止，一面向众人道：“这话却是糊涂话，女孩儿受了些惊，迷了心神，听信不得。”
她一面说着，一面含泪猛打着徐令仪的背，喝道：“醒过来没有？醒过来没有！”
徐令仪巍然不惧，一把将徐婆婆的手推开，凛然道：“留儿贞节在，儿死胜儿生！阿娘连这样的道理也不明白吗？女子最重便是名节，再嫁当为“辱名器”，上卑其亲，下辱其子，唯当苦守此冰雪清白之躯。妇之死节，犹臣子之死忠孝，不过本分罢了，又有什么可惊疑的！”
徐婆婆厉声喝道：“阿多！”她想要阻止女儿继续这样疯狂的言语，却无济于事。
高父初闻此语，尚且还怔愣，见到此时的景况，他却很快地明白过来。经历丧子之痛，罪魁祸首自己却无力去诘责，他怎能不感到痛心疾首呢？何况少子正当青春之龄，死时却还是孤身一人。
若是徐令仪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他自然不好提，两家婚事就此罢休，也不过自家伤心。若是徐长者还顾念两家情谊，叫徐令仪守过三年，再行婚配，那已经是极其妥帖周全的做法了。可如今这样的景况，怎么能不叫他欣喜呢？
但高父很快按捺下了面上的喜色，他是知道徐长者对女儿的宠爱的，自然知道其不会真正答允此时，自己要想达成目的，少不得转圜来劝。
他便向妻子暗暗使个眼色，一面侧身向徐长者道：“徐兄，我却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徐长者面有怒色，闻言，却不由一怔，他望了望闹作一堆的老妻和女儿，先行喝止道：“阿多，去你房里。”
一面向高父道：“请往书房来。
这书房往日徐长者并不插足，一应陈设都是徐彦设下的，大半与高旭所用的类似，高父看在眼里，想起儿子，心中更加隐痛阵阵，便越发还是立定主意，极力要促成此事。
“令媛方才所说，徐兄觉得如何？”他先问道。
这话来的无礼，徐长者体谅他此时心绪不佳，也并不动怒，只叹道：“阿多不过一时悲伤，因此做了这糊涂事出来。我只这么个女儿，难道还——禹溪啊，无论你怎么说，这事我绝不可能答允。”
高父却转而道：“大行皇帝丧仪将至新帝继位，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时候，我便先向你贺喜了，徐郎腹有诗书，定能得报鸿图。”他却苦笑一声，面色怅然。
徐长者只是摇头：“哪里能轮的到他！”语气中满是郁气。
高父心中一喜，忽然劝道：“此事倒也并非没有什么办法，若是从另一事上下手，便容易的多了，只是……徐兄，如今便要看你狠不狠的了这心了。”
徐长者惊讶地望向他，疑惑地问道：“噢?这话如何解释啊。”
却见高父微微一笑，仿佛胸有成竹。
第110章
“徐兄, ”高父先道，“你我二姓亲若一家，如今心中是个怎么打算, 你却不要瞒我。”
说到此事上, 徐长者也不由沉吟起来, 他长叹着无奈地说道：“原先谋定的, 是以科试进身, 可这数日内, 竟是变乱不断，而今, 也说不得了。”
高父闻言，心中一动，不禁在口中重复道：“科试……”
徐长者解释道：“我本欲借皇后张家之力，虽则为人不耻, 可入朝后便也没有什么分别, 端看个人的本事。你却不知啊, 禹溪，我早已为彦哥相看好了人家，我们这坊市中原来有一位方小娘子, 她一贯在张家女郎身侧侍奉，那位女郎是皇后胞妹，国丈亲女, 若能请动她略略点一点头, 这事便再没有什么旁枝横节了。”
高父连忙恭维道：“这是好事啊，愚弟先恭贺徐兄得此佳媳了。”
徐长者却摇了摇头, 将桌上茶碗放到手中, 刚要抬起, 却又放下了，往桌上一磕，旋即道：“如今可没指望了。那位方小娘子，不知怎么得了皇后青眼，竟入宫去了，连带着一家人都鸡犬升天，带拿着早搬了这里。”
“这么说，”高父道，“竟是没个指望了？”
“什么指望！”徐长者道。
“我是帮不着了，仁至义尽，左右看他的命罢了。”
说到此处，高父心中也算摸清了底细，他却转而道：“若徐兄只想从科试上着笔，此后恐怕要难了。”他仿佛有些惋惜，却不好明着在徐长者面前说出来。
“禹溪，你有什么指教？切莫瞒我，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定要告诉我，这是良善的言语，我便是再没心肝，也不会因此而生怨。”徐长者急忙问道。
“徐兄希冀从科试上谋求，不过是见了大行皇帝偏好选用寒门子弟，自家若肯放手一搏，也有希望罢了。可如今新帝继位，且不必说交接之际总是动荡不安，科试是否还能继续举行，恐怕要等数年才能议出了。何况如今诸王，似乎对庶族并无什么亲近的意思，如此，便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