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看这是什么。”张海月打开了那木匣，她向郑淑妃展示道。
但郑淑妃并未亲眼见过，她自入宫起几乎从未离开，深宫寂寂，记忆早已模糊，不明觉厉地望向了张皇后：“……”
张海月愣了一下，旋即解释道：“是蜡塑，却不是一般的蜡塑，这上面，雕塑的是京郊的景色。”
“这又同我有什么关系？”郑淑妃面容冷肃，“这样哄小孩子的东西，你却如此稀罕，能有什么用。”
“可若是这蜡塑，塑的是黄河四处的山势地貌呢？”张皇后问道。
她欣然地看到郑宝容变换了面色：“河工——”
“你要我做什么。”
“朝中局势不稳，我腾不出手来，她的身上都有人废些心思，免得有人借机生事。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就要赐宅下去，教其父母安养，幼弟择人教养。可我到底不放心，其中有多少事情，有多少地方，要过多少人的手，至少如今，她不能有任何事情，我要一个信得过的人看着。只有你，也唯有你，能做这个人。”张皇后答道。
“你才杀了我儿子！”郑淑妃不敢置信，“张海月。”
她说不下去了：“你这个时候要我……”
“无论是谁，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贵是贱，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可楚王的死，却是他不得不死，他对不起大梁，对不起大行皇帝，更对不起你！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
“他是大梁的皇子，却同前朝的何氏勾结。何其可笑！”
“你该庆幸陛下没有发现，或者说发作出来，他至少暂时地保住了你的命。可楚王呢？你的儿子何曾想到过你，他只是望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小片地方，想要握住那一点点权势。呵，鼠目寸光的蠢东西。”
“陛下从未寄希望于他的身上，燕王，那个被早早送走的燕王，才是他心仪的人选。不过果决，却足以守成，宽容，便能够放心地任用大臣，本该是这样。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可能的打算，然而没想到的是，他却先走了一步。”
张海月温和地叹道：“就差了这一步啊。”
郑淑妃盯着她，坚定地望着张皇后，始终没有移开眼睛。
她问道：“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有人暗中做了推手了？”
张皇后含笑不语。
她随后说道：“那些朝臣们可太过于骄傲了，他们从未将我，将我们放在眼里。他们忘了我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只觉着我不过是个脑子空空的蠢货。可一个愚笨的人哪里能在这宫廷中生存下来。”
“他们既然如此想，那么我便如此做，算计太明白又如何，那些贵人们只会觉得是我的粗陋，他们也自信于自己的权势。”
“可天下不只是他们的天下，天下也不可能永远地握在那寥寥几个人的手里。一个、两个……这位子他们坐的太久了，也是时候换我来了。”
“借他人的手，哪有自己操刀来的痛快。”张海月笑道，她转身向郑宝容。
“你没得选。是生是死，就在这一念之间。”
第108章
“好。”郑淑妃答道, 她闭上了眼睛，再次重复道，“好。”
她忽然又抬起头望向张海月, 肃声说道：“但我为的是天下黎民, 为的是齐奴, 而不是畏惧你的威势, 你明白吗？”
“畏德不畏威？哈哈哈, 真是好一个刚直不屈的郑五娘！”张皇后却反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 她摇着头，慢慢叹道, 语气中说不上有多少真心的赞叹，又有多少讥讽。
张海月收敛起了面上的笑意，冷声道：“可你恨错了人。”
“或者说，你不敢恨那个人, 因此只能迁怒于我, 只能在我身上, 发泄你那些荒唐可笑的愤怒。可那愤怒又有什么用呢，郑宝容？你这愤怒于我没有半分关系，伤不到也吓不到, 徒劳而已。平白叫这世人看笑话罢了。”
郑淑妃再次冷笑起来，她反问道：“然后呢？张海月你告诉，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父母兄弟, 亲族儿女, 哪一个不是拖累？在深宫里战战兢兢，在帝王身边事必躬亲地侍奉, 耗尽我的所有心力去维持一个可能的假象, 不过是为了给他们提供一个足以保全荣光的机会。且不说我, 你难道就真能狠心舍下他们来？”
“若并非如此，你也不必同我争斗那么久，只做你静休高卧的世外人去罢，何苦入这凡尘，沾这夙念呢。”
张海月安静地听着，直到这时，她才无奈地叹息道：“你瞧，你还是不懂为什么。”
“我同你争，是陛下的期愿，更是为了我自己。至于旁人，那不过是随手带上的，抛舍了，那便抛舍了，我心里或许会痛一痛，然后便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