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辉却笑了:“敢教女郎知道,这里头却不是祸事呢!这方小娘子得了咱们家皇后的青眼,这是要叫她到宫中去,说一说话。这样大的好事, 便是旁人求, 也求不得呢。”
张应顿时欢喜起来, 忙叫周围侍奉的人道:“你们快去,快去!快去叫保福到这儿来,快啊。”
她转念一想, 心中焦急,唯恐方保福来的不及时,便急急起身, 就要往外头去, 口中说道:“算了,快备马!我亲自过去。”
因着世家对父亲张有的不屑, 又有上头几个哥哥愚鲁的影响, 张应习惯于约束自身, 无论一言一行都要同氏族女子标齐,生怕露了怯去,如今她却这般不顾礼仪,着实是一件很令人惊讶的事情。
侍奉左右的婢女们看到了,却也不敢表露出来,落在小辉眼里,她便不由地挑了挑眉,心里对方保福的估量又上了一层,面上却照旧温和。她轻轻拉住张应的胳膊,一面做出无奈的样子,愁道:“好女郎,这里哪能动累您呢,您便先在此安坐静候,只消指个识路的人予我便罢,且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呢。”
她见张应仍有迟疑,便忙补充道:“何况如今还是国丧呢。”
“咱们家皇后得了个玩器,于是想要召见一二人倒不要紧,可若是闹到台前去,闹到那些朝臣面面前去,那可有的说头了。您也知道,那些主事们人人眼高于顶,又嫉妒咱们家得了天子贵幸,整日只要抓错处去呢。”
“如今这么兴师动众的,便就是咱们自己把把柄往人家手上塞,这!落人口舌呀。”小辉叹道。
“这倒是了。”张应这才回过神来,她方才一时被欢喜弄得昏了头,往日的理智平静也丢了个一干二净,这会也觉得有些悻悻的不好意思起来,重新坐到椅子上,垂首绞着帕子。
“女郎是关心则乱了。”
小辉见她模样,便明白了大概,她知道年轻女孩总是面皮薄,也怕张应因此羞恼,便忙打圆场,于是又说了几句,把这事揭过了,她方才站起身来。
小辉便道:“手上还有差事要做,我便不多待了,这便得动身去,免得误了时候,宫门落锁,那时才有的麻烦呢。”
“娘子慢走。”张应赶忙起身送她,一面又叫人,“叫那几个熟悉路的一并跟着去,务必直送到方娘子的坊巷,仔细瞧着,别叫旁的人钻了空当。”
小辉便朝她点了一点头,这才动身去了。
这头徐长者却从外头回来,他家里是做些饮食生意的,却自有掌柜伙计料理,除却每岁点帐,并不到前头去,只每日在家课子读书。他这儿子单名一个彦字,唤作徐彦,便是前数日,要与赵世闺许婚的那一个。
赵世闺既已远走,这徐彦的婚事却耽搁不得,徐长者四下瞧了,又细细打听女孩品貌,便相中方保福,欲为儿媳。
这一则方保福生了个温厚性子,往日也不见吵闹,贤惠温婉,自然是良配的品性,徐家夫妇少同人红脸,自然也不愿娶进个搅弄是非的,叫自家人离心。
二来徐长者心里头又多了分考量,方保福惯在张家侍奉,又是随在张应身边,虽说世家对张家很是看不上,可放到普通人家里头,却已经是云泥之别,莫说是与张家接亲,就是沾了些拐弯抹角的边,也足以使人夸耀了。何况方保福见惯了场面,自然不甘心委屈于这方寸之间,枕边人的话自然要比父母千句万句都来的入心,自然发奋用功,光耀门楣。
这些还都是小事,另有一条,却逼着徐长者非得下狠心如此选了。
原来时下选官,若论正统,也只两条。
一条便是氏族子弟方能应选的,以才貌家世各分九品,以九品为进身之阶,这一条自然同徐彦没什么关联,徐长者也并不敢去想。另一条便是科考,往岁并无定例,延昌帝时才逐渐擢用起来,如杨君在这一群青年才俊里头,便不少出自此处。
只是科试却是草创,难免也存在一二纰漏之处,为了筛选适宜的应试人,学子需要有朝官的引荐,方能有入试的资格,这科试却并不覆名,多有士子早早投了卷,好叫自己定能简拔上去。如此一来,如徐彦这般的青年,也便无法借此得中,可若是放了自己一身的才华,去做个抄笔的小吏,徐长者又着实不甘心,思来想去,便唯有方保福这一条路可走。
照着她同张家女郎的情谊,哪怕只是接嘴说一人,何愁徐彦不得中?连捷而上,腰金衣紫,这辉煌青云前程唾手可得。怪道人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
徐长者既立定了这主意,便少不得同管二郎通通气,这婚娶本是两家心领神会的事情,都是私下里商量好了,方才敢提亲。若是贸贸然上门去,这便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