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云去也不再劝她:“你自己瞧清楚罢,领兵打仗最是凶险,你在前多注意些,平安还等着你回来。”
赵明闻点头应了,便要催马往前去,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了。”方才离开。
前头向导却已经停下,解明远正在同克保谈论着什么,阔阔在一旁听着,她年纪虽大,却仍能骑马作战,此次也跟了过来,诧额云珠则留在了后方坐镇。
见到赵明闻过来,她才解释道:“从这里要分开,一路去吐蕃、党项打后面,一路去打侧面。侧面是你们的人,先吸引注意力,等到他们乱了,再从后头包抄全歼。”
解明远神情严肃,认真听向导说完,正想叫后头人上来,忽然瞧见了赵明闻,不由惊道:“胡闹!你过来做什么?”
赵明闻却反倒觉得奇怪了:“你来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解明远更是无奈:“你这,你这要出了什么问题,叫我怎么跟赵公交代?我知道你想什么,可你不能胡闹呀。”
但赵明闻只是冷淡地回复道:“我是赵家人,先祖曾经做到的,我也能做到。阿兄死了,我也再不是宛珠。”
“已经十年了。”她说道。
赵明闻转向了另一边,追随阔阔的脚步离去,解明远却变得怔然,他嗫嚅了一阵,不由失语。
此刻已是正午,日光正炽。
军队穿行在林间,然而树林中却是一片荒芜,那些本该有着人声的田舍已经不见,只留下火烧后焦黑的断垣残壁。田间的庄稼多日不曾得水,又有骑兵日日在上面践踏,早已枯黄一片。
便是偶有幸存下来的,也被马匹吞吃了过去,便是连鸟兽都不曾见得,人烟荒芜,不由让人产生错觉。
赵明闻用手中的鞭子拨开一蓬草叶,下面藏着的一小瓮铜钱便露了出来,主人显然是要将这惟一的财物保存好,却不幸遭遇了厄运,从此不再归来。
前方传来了响动,她不再看下去,而是向前而去;
是党项的探子,被射倒后竟毅然自尽了。
相山城,就在前方。
赵明闻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刀,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赵明闻有些惊惧,但更多的是平静,她不知道自己会面对的是些什么,但已经做好了准备,预备着战死的可能。
第71章
己方正占上风, 甘旦白及自然十分高兴,他不必冲锋于前,便邀了拓跋德辉并和何渭一道在帐中坐下, 公然饮起酒来了。这何渭, 便是先时所封的囊论挚浦 即吐蕃内相者。
何渭本是汉人出身, 家中落魄迁移到了吐蕃, 却势微获罪, 充为奴隶。然而他也曾读诗书, 又天生巧言善辩,因此短短几日内几乎赢得了军中上下的尊重。
此时被甘旦白及强拉着坐下, 他却也不忘安排好几个随身的侍从,又命人着意查看四周,免得叫人寻了空当。拓跋德辉却只觉得他多事,皱眉道:“何必这么小心, 咱们的人都在这里, 难道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过来吗?”
何渭含笑道:“到底小心驶得万年船, 咱们小心些总是不妨事的。这战场的上一息一动便能影响全盘大局,若能摘出一二奸细来,那才是意外之喜呢。”
甘旦白及自顾自端了酒碗, 饮了一口,又顺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这才接道:“要说这梁人也太较真了, 守了这么几天, 又断粮又断水,还不肯投降, 也不知是为个什么。皇帝老儿远在天边, 哪有保住自己小命重要啊, 他们偏不明白这道理。”
何渭但笑不语,只在心中暗嘲。
倘若投降能保全性命,即使上官再怎么强逼着去受,百姓中总会有不愿的。城中一旦生隙便会有接应,不待半日就能攻下。其余众人无非见风使舵,旁人降了自己也就去做,而何渭自然高枕无忧何必劳心劳力。
可党项、吐蕃出了名的凶狠残暴,除了那些大家肯献上金银赎出自己甚至赢得一官半职,余下的人,有几个能得了好的?泰半便要折在清洗和劳作中,剩下的也不过奴隶出身,尚不知死于何处。
他不说话,甘旦白及也不觉有意,因何渭本就是温和沉默之人,便只顾同拓跋德辉说话。
两人正喝到劲头,言语间自然少了几分顾及,也不避开何渭,便畅然构想起攻占中原后的图景。何渭侧耳细听,偶或出言附和,心下却不住揣摩他们说的话,心中却已经有了几分了悟。
只是这事对他到底无益,虽然事关重大,也只深埋心底。
酒至酣时,桌上已是杯盘狼藉,甘旦白及正欲呼入侍从,再行一轮。却听金钲、战鼓并号角齐响,帐外一片嘈杂之声,一队骑兵冲锋而来,目标直指大帐。
拓跋德辉先时还昏沉的眼睛忽然瞪大,迷蒙立刻被清醒替代,此时的他哪有一点酒醉的样子。他胡乱抹了抹脸,握住腰侧的刀便大步就要出门去,一面问道:“是谁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