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绮男皱眉道:“不知居留可愿叫人来救，便是京中……诸子争位，那些豪门世族，只怕顾及不得咱们这边关小城。”
成云先转而问道：“这几日细查出什么没有？里应外合的差池一旦再现，便又如当年一般了。”
许绮男冷笑道：“那些个蠢货，眼高于顶还做出个自矜高贵的样子，把自己家中的内丑捂得严严实实，作乱的人便在其中！我却又拿他们没办法，只盼着其中无事罢。”
两人相对静默，忽然有轻敲房门，许绮男骤然变色，急声喝道：“是谁？”
潘守益推开了门，她并没有进来，只是望着许绮男道：“夫人何不问一问我呢？”
她从身上取下包袱，掷到两人面前，许绮男一愣，俯身提起，又解开，骇然惊道：“这是！”
潘守益昂首道：“我兄长的首级。”
她向一旁让开，院中又两人被压在地上，正是潘怀德夫妇。
成云先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潘守益道：“潘怀德里通外敌，勾搭为奸——”
她望向许绮男，笑道：“夫人，这样的理由，足够了吗？”
许绮男已经回过神来，她并不意外，甚至同样含笑道：“氏族俱为一体，潘家有故，旁的想来也不能免俗。”
她向成云先道：“县丞？”
第64章
相山城后便是茂林, 成见今骑马疾行到一侧墙下，已有三四人在此等候，这是成云先亲信的护卫, 已经与成见今颇为熟识了。出城的过程并不波折, 甚至颇为顺遂, 成见今一行人用绳子系在腰间, 沿着城墙快速下落至山下, 山间郁郁葱葱的深林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踪迹。
但成见今并不敢稍稍掉以轻心, 因为吐蕃和党项的探子们正在搜寻山林，试图清除一切能够被相山城中人利用抵抗的东西。
众人沉默着, 他们只顾埋头赶路，余卯生先向探路，他是猎户出身，最精于分辨痕迹, 也因此在队中隐隐居于领头的位置。
山林中并不是一片静默的, 此时日光正盛, 将树叶照成浅绿的颜色，偶尔一隙从分出的空地中洒落，斑斑点点地在地上绘出浅金的图案。风声很大, 穿过树梢，呼啸而过，鸟雀的鸣声则似有似无, 间或响在耳边。
但这些声响并不能进到众人心中, 甚至因此生出了格外窒息的感受。
深林中的土地因为长久的潮湿变得泥泞不堪，腐烂的树叶混杂在土中, 使人难以行走, 从湿漉漉的泥土中孵化的飞虫密密匝匝地向人身上扑来, 众人艰难分辨着方向，继续向前。
“还能走吗？女郎，您今天便不该来的。”周文青忍不住说话了，话语里头带着一点担忧和埋怨，他要比成见今更年长十余岁，行动间便多以老大哥的身份自居，对众人皆有照拂。
成见今没有答话，她只顾自己走着，胸膛中火烧一般的滋味顺着鼻腔蔓延，灼热吐着脸上。她的确已经感到疲累了，往日只顾静坐，因此并没有足骨的体力支撑长途的跋涉。
但成见今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她倔强着一口气，仍旧强撑着向前。
虽然已经换上了足够轻便的衣服，行进间却仍然不可避免的在路途中沾上了水痕和植物的茎刺。成见今感到有些口渴，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余卯生发现了，他把水囊递给了成见今，低声道：“漱一漱口便吐了罢，别喝下去，还要走长路呢。”
成见今点一点头，接过了水囊，并不挑剔，依样做了，方才又递了回去。
“时候晚了，天黑之前得找好隐蔽的地方暂居下来，明天绕一绕路，别叫发现了。他们山里也有人常住着，之前也曾到城中做买卖，这次恐怕也要倒到一边，他们向来熟悉地势，便更要着意谨慎。”成见今面带忧色。
余卯生也道：“我知道。山里难走但不容易被发现，越过山到平路上便好了，沿途也有驿馆，若能寻得马代步，便容易了。”
“卯生。”
余卯生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却是周文青，眼中带着显然易见的不赞同，成见今也望了过去，略一致意，便向前继续走了。
周文青挤到余卯生身旁，急声道：“你啊……那是郎君的女儿，你凑到她那里做什么，难道还敢打她的主意？这样的时候了，你自己也得知道分寸。”周文青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却也不忘遮掩，声音微小，并不引旁人注意。
余卯生摇头道：“她是狼啊。”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也并不将此放在心上，转而道：“咱们得快些了。”言罢便自顾自大步向前了。
天色渐渐暗淡了，时间很快流逝过去，余卯生选定了下风的凹处，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虽有些紧凑，倒也并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