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术真浑身浴血,身前的苍狼刺青与鲜艳血色交融一处,愈显分明,他喉间嘶嘶做响两声,吐息之后便纵声长啸,声音竟也犹如山狼嗥叫一般,震得林中惊鸟四散,洞外群狼亦自引颈长嚎,顷刻间却又全都四散得无影无踪,只空留狼嚎在空谷之中声荡四野。
殷错死里逃生,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惊魂未定。
那洞中山狼尚未气绝,被玉昆刀钉在地上不住呜咽哀嚎。阿术真过去跪在那山狼面前,从它身上拔出玉昆刀,跟着反手一刀,割断了它的咽喉,口中祝祷数句,方自伸手阖上了它的双目。
殷错怔怔看着阿术真那双狼眸般萤绿的眼睛,心中不觉错愕万分。
阿术真淡淡地看了一眼殷错鲜血淋漓的左臂,将玉昆刀插回刀鞘之中,走到殷错身旁,双手摸到他的左臂,将断骨对准,顷刻间一拧一正,极其娴熟地便将殷错的断骨接了上去。
殷错毫无防备,乍然间便给他接上了断骨,顿时痛得泪水满眶,气得大叫道:“阿术真!”
阿术真却面无表情,也不答他话,又径直伸手过去,从殷错身上歘得撕下一片衣襟,到边上树丛旁折了两端树枝,固定住他的断骨,然后再用殷错自己身上的衣襟绑住树枝,草草绑扎完毕。
殷错臂上骨痛稍减,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阿术真,不觉心下发酸,过去单手抱住了阿术真,忍不住哽咽道:“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叫你自己走吗?”
阿术真怕碰到他伤处,本想将殷错推开,奈何殷错这人方才自己遇险时手无缚鸡之力之极,见了他却偏偏能使出好大劲道、将人抱得死牢,不觉深感无奈,只得摇了摇头,小心绕过殷错左臂,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道:“不走。”
殷错一呆,哑然看向殷错。
“我不回塞北,等我回塞北的人,都死了,”阿术真说道,“我不回塞北,我跟着你。殷错,别不要我。”
第18章 紧气
殷错只听得怔怔掉下泪来,身上明明又是湿水又是血污冷得发颤,胸口却又仿佛被熨得发烫,忙不迭地点头,眼泪却仍自越涌越多。
阿术真伸手拭掉他颊上眼泪,说道:“你走之后,我碰到权瑛遣来的武师。他们要来抢玉昆刀,我就将他们杀了,留了一个活口,问出你被权瑛逐下了山,我便到深谷来找你。”
殷错听到这里顿时忧心起来,看阿术真那一身血污想必也是鏖战了一场,便忙放开他,问道:“你受伤没有?”
阿术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都是他们的血。”
殷错这次放下心来,但看着他这一身血迹仍不由得有些心悸,便伸手过去用袖子替他擦了擦。
阿术真却止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不忙这一时,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勿要久留。”
殷错想想也是,待要说话,却陡然间双足离地,被阿术真径直打横、一把抱了起来。
殷错这一下自是被他抱得大感窘迫,但他心里又很是舍不得这般与阿术真耳鬓厮磨的难得亲近,左思右想来,便抱着阿术真悄悄埋头到他肩上,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阿术真微微一笑,忍不住下巴抵着他的发旋轻轻蹭了蹭,说道:“还在怕?”
“是啊,怕死了怕死了!”殷错心中得意之极,嘴上便忍不住揶揄他道,“怕再也见不到你这傻子了。少爷好不容易善心大发一回,烧了奴契,谁知道那傻子还赖不走了。”
阿术真嗤了一声,说道:“你是傻子!赶我走,自己遇狼。”
殷错瞪大眼睛,忙用剩下的一只完好的手用力拧他脸颊,呲牙恼他道:“阿术真!没上没下的,什么话也敢说!少爷大耳括子抽你啊。”
阿术真朝他扮个鬼脸,倒是难得地流露出了几分与平日里神情极不相符的稚气来,顿时教殷错全然恼不起来了,只好低头抵在他的肩上闷声笑了起来。
“殷错,”阿术真望着他,目中也不禁透出几分温柔的笑意来,轻声道,“别赶我走,你舍不得我。”
殷错霎时间心跳如鼓擂,却又全然说不出一句辩白自己的驳斥之言,脸上顿时烫得发红。
阿术真笑了起来,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鬓角。殷错动了动喉结,愤愤不已地凑上去在他颊边轻轻咬了一口,悄声道:“是啊是啊!最舍不得你了!生得跟个小狐狸精似的,年纪不大,偏又知道摄人魂。”
阿术真偏过头皱了皱鼻子,只装作一副听不懂他所言的模样。
他口中虽同殷错插科打诨,步下却走得很是稳当,他在夜中双目亦可视物,与白日时毫无分别,故而在黑夜中择路疾行也丝毫不见有甚迟缓。这河谷两岸,石滩崎岖,荆棘遍地,阿术真施展轻功,照旧也是如履平地,沿着深谷折而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