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抿嘴一笑,将香囊塞入胸前,小声道,“我走了,明天见。”
这一回步履轻快,片刻消失在河畔柳荫里。
舒念送走阿阮,关门时才后知后觉——这一位既是西岭唐门中人,哪里还缺对付蚊虫的物件?
也是傻了。
将锅碗草草收入灶间,自往东厢房睡去。醒时窗外鸟声啾啁,雀儿已经蹦在她窗台上啄食药材,拾一颗石子掷过去,惊走飞鸟。
天光大亮,天气却不大好,细雨绵绵,河面一层浓雾,云遮雾罩,什么也看不分明。
舒念懒怠动弹,然而那位少侠如今是她完成任务的救命稻草,只得拖拖拉拉爬起来,熬粥煎饼,拌一碟小菜,尽数提在食盒中,撑一把油纸伞,去与少侠同吃。
堪堪走到昨日水涧大柳树下,便听村东头人声鼎沸,吵吵嚷嚷——东头本是李员外家的产业,田地虽是广阔,屋舍却只有一进,便是阿阮如今住的。
难道发生什么事?
舒念心下一沉,看四下无人,提气急纵,一时看清,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这该如何是好——
李家院外聚集了二三十号老爷们,有的提着锄头,有的拎着斧头,竟还有些握着菜刀,一副打群架的架势,虽还未冲进去,已是嗷嗷叫得震天响——
“院里的小倌儿竟然敢来咱们村,风气都叫带坏了,赶他出去!”
“咱们村里民风淳朴,哪里容得下这种污糟人物,传出去了哪家姑娘敢嫁过来?”
“如今已把孩子们带得不成样子,一个二个口里念什么头牌,我呸!”
“说头牌我还真见过,一身的金银珠宝晃得眼睛疼,拉车的马笼头都是金子打的,村子里有哪门子的头牌?别是被贵人甩了——”
“虎二叔。”
那人正说得痛快,回头看是舒念,赶苍蝇似的撵她,“女娃娃家家的,来这种地方做甚,快回去!”
舒念不退反进,走入人群中,“虎二叔总说入城贩货,却是看头牌去了,明儿我与二嫂说说去。”
虎二叔一滞,“走在路上,偶然遇见。”
舒念懒怠理他,团团转了一圈,“各位叔叔伯伯聚在这里做甚?”
七零八落有人说话,“把小倌儿撵出村去。”
“对,撵出去。”
“还咱村儿一个清静。”
舒念道,“如何不清静?他是住了叔叔伯伯的屋子,还是上叔叔伯伯家吃饭啦?”
人群一静。
“这是李员外家祖宅,人家李员外都不当一回事,叔叔伯伯又闹哪门子?”
鸦雀无声。
舒念往外摆一摆手,“雨下大了,叔叔伯伯们回家避雨要紧,回头冻得病了,看诊吃药的,叔伯们身子吃亏。”
舒念医术了得又不缺钱,自她回甜井村,村里老小生病都是寻她去,一文钱不用,还药到病除——
便有人心生顾忌,不肯得罪舒念,窃窃私语起来。
忽一人大声道,“念念,你年近十八还不说亲,叔伯们替你操碎了心,原来竟是看上这小倌儿了么?”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九点《赎身》。
第41章 赎身
◎谁又叫你借酒消愁了?◎
舒念转向那人, 忽尔笑了起来,“春伯伯什么意思?念念与他关系亲密?说不得更深些,只等攒够银子便去赎身?”一提手中食盒,佐以物证, “这不, 还做了早饭送来, 满像这么回事, 是不?”
男人们一滞, 被她半真半假一段话唬得怔住。村里人虽欺生,却也护短, 舒念祖辈在甜井村, 医术精妙远近闻名,很给村子里长脸。
她要真看上个小倌, 村里人一时半会倒也着实拉不下脸连她一块儿撵出去。
舒念道,“叔伯们回吧, 休要议论此事,更不要再到此间来,念念的名声虽不打紧——里面那位公子却与淮王殿下有亲, 他来咱村里不过暂时休养, 叔伯们再生事端,小心惹祸上身。”
男人们被舒念一顿言语揉搓, 窃窃私语一时,三三两两散去。
舒念将湿淋淋的油纸伞置在廊下晾着,推门进去, 室内空无一人, 这半日没声气, 原来不在家?
便将食盒放在桌上, 正待四下转转,却见暗影里一个人靠在墙角,屈膝倚坐,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手边一只圆滚滚的酒坛子。
舒念一滞,“原来你在家啊。”
阿阮笑了笑。
“怎么了?”舒念一指食盒,“我带了早饭过来,一同吃啊。”
阿阮提坛饮了一口,“走了?”。
“我都打发了。”舒念走去近前,低头看了一时,难免皱眉,“大清早酗酒,西岭门规很是宽松。”
“小酌而已,算什么酗酒?”阿阮拍一拍身侧,“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