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木讷点头。
“关于那些说法,你就没有想问的?”
“这……”了然蹙眉想了想:“那些大事,我这个乡下和尚管不了。”
“你难道没听说,”白晔双目如刀,步步紧逼:“白氏的江山是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说法。”
“我……确实听说过这个说法。”了然不擅撒谎,说实话时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
“那是事实。”白晔颓然承认。
了然愕然抬头,没想到他如此坦率。
“大昭末年,我父亲官至宰相,而我身为羽林军统领,宫城内外,都被白氏把持,可谓权倾朝野。”白晔娓娓道来:“其实我爹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叛党。大昭末年的境况,比眼下还差,军阀混战,遍地饿殍。可李氏皇族懦弱无能,眼睁睁看着百姓的处境每况愈下。那时候父亲便时常与我说,总有一天白氏要改天换地,将那帮蛀虫杀尽,让中州重回盛世太平。”
了然瞪着大眼睛,看起来似有些赞同。
“我那时候全没想到白氏得了江山后也是这般处境,还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李瑾既然无能,就不配做这个皇帝!”白晔慢慢绕回了然刚才提的问题上:“所以我和父亲里应外合,深夜起事。我负责逼宫,他负责联合朝中重臣请愿,只等太阳升起,江山的主人便换了。”
“那两天我们太忙了,谁也没顾得上尺素。她向来安静不出门,我万万没想到,那晚她会突然出现在宫城墙上。”他从来都压抑森冷的框子里悔恨交织,声音发涩:“李瑾居然事先得到消息,挟持了她。”
“他那么懦弱的人,以前只会耍把式强身健体,我头一次看他拿开了刃的刀,就是放在我妹妹的脖子上。”
了然为母亲揪心,因为痛苦和恐惧而手心盗汗,急问道:“然后呢?”
“我没有救她。”白晔浅浅一句,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藏着二十年前的悔恨和懊恼。
了然的眶子倏地睁大,瞳孔的边缘微微颤抖。
“我没有办法!”白晔急切的解释,比起说给了然听,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白氏已经起事,杀到了皇城脚下,李瑾看见我了!此时停下,一样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尺素还是活不了!更会殃及所有帮助白氏的人!”
了然只是呆滞的发抖,白晔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
“后来……”白晔凄然道:“宫城破了,宫人四散逃窜,一片混乱里,我并没有找到尺素,也没有找到李瑾。”“我有时候觉得,这么多年没有她的音讯,她一定是死了。可是转念一想,李瑾那样的人,连鸟儿死了都要难过好几天,他不会真的舍得对尺素下杀手,于是又生出一线希望。”
“见了你之后,我才知道她还活着。想来是伤透了心,所以不愿回家。”白晔道:“我与她已有二十年未见,还是经常梦到她。一会是她在闺房安静的绣花,一会是她在城墙上哭喊要我救她……”
他鼓起勇气去与了然对视,郑重道:“这就是你娘离开家的真相了。好在,她还活着,并且过得很好。”
了然像在梦魇中走了一圈,这会才后知后觉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大口喘着气。
“你恨我么?”等他平静一些,白晔苦笑着追问。
了然静默良久,茫然摇头。
他没见过那时的情况,不能妄下论断。有萧笙的前车之鉴在前,他不愿稀里糊涂的去恨任何人。
“好了,往事说完了,我再与你说说眼前事吧。”白晔收敛了情绪,变回一尊威严的雕塑:“你总说自己是个乡下和尚,之前我与你说的事情,对于你来说都太难,太复杂。此次我就简单些,单刀直入——”
了然紧张的等他开口。
白晔坚固的假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些许脆弱和软弱:“眼下京城乱成什么样你大抵听说了。能否陪舅舅一起回京城呢?”
了然张了张嘴,白晔看出那是想要拒绝的意思。
白晔又打出一张人情牌:“这样,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你也能帮我把熙岚带走。”
了然迟疑了,他总算明白白晔刚才主动剖开往事的原因。将尺素和熙岚的命运串起来后,他很难再狠得下心。
可他心里只装着萧笙,再也塞不下其他了。
思忖之后,和尚还是坚定摇头,道:“舅舅,我确实有要事在身,无法改道去京城。你若是担心熙岚的安危,我大可以现在将她带走,等风波过了,再送她回来。”
白晔又笑了,意味深长的发问:“是因为萧公子的身体拖不得了吧。”
了然面露惊愕,不懂皇上为何会知晓此事。
“别紧张。只是你们不在这段时间,我恰巧查清了不少事情。”白晔道:“药神谷沈谷主的医术闻名遐迩,宫里养的太医也不见得能与之比肩。可帝王的龙体何其金贵,又有哪个不想长生不老,故而皇宫内的丹药之术代代传承,用料都是平常寻不到的奇珍异宝,起死回生不敢说,续命却是不遑多让。多少君王罹患恶疾,还能在病榻上拖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