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脚边还躺着一只黑色布袋。
——方才眼前一片黑暗,原来是套了罩布!
不等江哲起身,方汵气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
江哲刚行完叩拜之礼。他拍拍手掌上灰尘,站起身,向她走进,“不是我,是整个浔武的人把你带来。”
方汵回头看到人群,片刻,扭过头,说:“六月正兴,你们黑袄子穿身上不热吗?为什么要这样打扮?像巫师……”
她立马恍然大悟,瞪到一旁静立的云石大师,“你们不会听了那位和尚的话,要做什么法事,所以穿成这样吧?!”
江哲阴森森地笑着。他笑而不语。
“汵汵!……”肖烛汍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只听她非常凄厉地喊道:“汵汵,他们已经疯了!!——要向逸舒君献祭你啊!!!——”
“什么!——”听闻,方汵一阵酿跄。
“堵住那脏女人的嘴!”江哲朝人群下令道。
不久,肖烛汍便没了声音。
方汵与母亲相依为命,不可能抛下肖烛汍独自逃走,再者,一个十四岁小姑娘能逃过整个浔武街的人?
她不明原因,病急乱投医,只能将矛头全部指向云石,“好端端地做什么法事!这和尚突然出现,指不定是什么江湖骗子。你们要听他的话草菅人命吗?!”
云石开口解释:“是女施主用妖术害人在先,云石不过替天行道,怎来草菅人命一说。”他的语气平缓,没半点情绪波动。
方汵质问,“妖术?害人?难道因为我天生的白发,就认为我是妖?”
云石道:“贫僧还不知女施主是妖是人,出家人不敢妄语。”
方汵心中无鬼。她盯着云石的眼睛,坚定道:“我就是普通人,不是什么妖。”
云石古井不波,江哲揣测不出他内心想法,但为了整个浔武的百姓,他毅然决然道:“大师,口说无凭,是不是妖,要验一验才知哇。”
“随便你验,如果我是妖,随你们处置,但是我有两个要求。”她掷地有声地说。
云石道:“请讲。”
方汵道:“第一,无论结果如何,请一定放过我的母亲。”
“哎,这不行!”江哲不同意,“如果你是妖,那你的母亲还能是人不成!”
种瓜得瓜。云石比较认同江哲的话,他点点头。
见状,方汵痛快答应道:“好,那就依结果而定,反正我绝不可能是妖。”
云石接着问:“施主的第二个要求呢?”
“在验之前,我要扣三下逸舒君的神像。”方汵抬手指向神像。
她早知自己摆脱不了瓜李之嫌,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那晚的噩梦。
“神明知万事,真相永远不会因为你临时抱佛脚而更改。别说叩三下神像,就算你求爷爷告奶奶也行。”说着,江哲突然想到一件事,脸色凝重起来,略带惋惜地说:“忘了说。阅微堂堂主,也就是你的爷爷奶奶,已经死了……”
“怎么会呢?!不久前我发烧,二老专程来为我切脉,我明明见他们的身子尚康健!”方汵怒道:“你怎么能说出这般恶毒,诅咒人的话!”
“我恶毒?!”江哲瞪圆怒眼,手指指着自己鼻子道:“你做的事,居然说我恶毒!”
“我到底做什么了?!”方汵确实不明状况,与他对吼。
听闻,江哲转身面对逸舒君神像,愤怒得不住地连连颔首。他走到神坛前,三支线香已尽数烧完,落了一堆香灰。他弯腰捧起神坛后的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拂去盒身落的香灰。
方汵认得那种木盒形制,“骨灰盒!”
她回想到自己迷糊中听到的江哲与云石的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她不可置信地惊道:“是你父亲!江寒月!……怎么会?!”
沉默不语。江哲捧着父亲的骨灰盒走向方汵。
他走得每一步都很沉重,包裹全身的黑色袄子,衬得他像一只索命的幽魂。不达目的不罢休。
方汵不寒而栗,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避他。
自己并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呀,怎么会不敢正眼看他?
却听耳边响起“哗啦”一声,她抬眼轻轻看去,只见江哲蓦地将蔽体的黑袄扯去,随手丢弃一旁。
值得松口气的是,他并没有衣不蔽体,还是把裤子穿得很整齐的。
下一秒,方汵就是心头一震,腿立马软下,跌坐地上。
眼前的江哲不能说像个人了,更像一具高度腐坏的“尸体”!
脓疮烂肉,还隐隐飘来腐臭味。
他恶狠狠地说:“你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装给谁看!这难道不是你的杰作嘛!”
“阿弥陀佛——”方汵耳边传来云石的低吟,“事情还没有定论,江施主不可妄加论断。”说罢,他默默地捡起黑袄,扬了扬灰土,披至江哲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