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流华记(出书版)(66)

她咬了咬牙,不可以哭,绝不可以哭,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回鹘人坚强的血液深藏在柔弱的身体里,她虽然已经悲伤到了极致,眼眶却奇异地干了。

她拍落手上沾着的马粪,昂起头,挑剔地注视着海如风。两日以前,他尚是疼爱她的夫婿,两日之后,便成了她的仇敌。

两人默然对视,地平线尽头的太阳,忽然一跃跳了出来。金光乍现,照在飞雪的脸上,她苍白的脸色因这阳光而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海如风心里一动,原来……她……竟是如此的美。

他用力打马,马儿长嘶了一声,向着草原尽头奔去。飞雪看着他去远,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无论表面上多么坚强,在注视着他时,她仍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心里的悸动。

好不容易捡了满满一篓马粪,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阳光照耀之下,便不会觉得那么冷,却仍然无法减少她的忧郁,蒙古人攻城的速度极快。据说最快的一次,只用了三天便攻破了号称坚不可催的城池。高昌的人民一向以经商为业,早便不谙射骑,也不知那城能守多久。

虽然说守城比攻城要容易一些,但他们面对的却是魔鬼一样的蒙古铁骑。

回到金帐之时,她忍不住驻足凝睇。高昌城便在目光可及之处,她却无法再次回去。城外围围包围着的蒙古人如同一道墙,将她与高昌隔开。

蒙古女子们轻松地唱着歌,神情愉快好似不曾面临大战。她不愿示弱,只是脸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表现出欢愉之色。

那位蒙古侍女接过马粪,又将一大堆衣服塞入她的怀中,“这些衣服都是小王爷的,要小心去洗。”

她呆了呆,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一大堆衣服,才回到金帐两天,他就有那么多衣服要换洗了吗?

她却仍然只是无言地抱着衣服走到河边。虽然是下过雪的冬日,沟河之水仍然潺潺地流着。整日在马背上的人可没那么讲卫生,到了冬日,经常是许久不换衣服不洗澡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河边蹲下。手才一入水,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冬日的河水竟似比冰还要更加冷上几分。

她深吸了口气,不管不顾地将双手浸在水中。她知道海如风是想折磨她,可是她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若他想杀她,她不过是砧上之肉,大概比拈死一只蚂蚁也难不了多少。可是他却将她带了回来,用一种古怪的方式来折磨她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衣服洗到一半,她的手便已经全无知觉,她只能通过眼睛来判断手的动作,将衣服洗完。

抱着一盆衣服回到金帐,那名侍女又拿来两只水桶:“水缸还是空的,你要把水缸里的水都打满。”

侍女指着不远处一口大得惊人的水缸。飞雪愕然,真不知道游牧的蒙古人从哪里找来这口大水缸,他们应该不会将这么大的一口水缸带到马背上。

侍女的脸上露出一抹同情之色,这个名叫飞雪的柔弱女子不知做了什么事将小王爷激怒成这样。小王爷虽然不将女子放在心上,却也从来不曾为难过哪个女子,这个飞雪是唯一的例外。

飞雪挑起水桶,心里暗道,是想让我哭吗?我偏不哭。无论你怎样折磨我,我都不会屈服。

转念一想,心里又觉得有点好笑。她不过是一介女流,屈服与否又有什么关系?但两个人之间就像是赌气一样,默默地交战着,谁都不知这交战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这交战的结果会是怎样,却谁都不愿先退一步。

打了两个半桶水,这是她能挑起来的极限。扁担在她的肩上摇晃,摩擦着她细嫩的肌肤,没过多久,她便觉得肩头疼痛如裂,她想肩上的皮肤大概已经破了。

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好不容易看见那口奇异的大缸,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忽然冲了过来,一头将她撞倒。她脚底一滑,跌倒在地,水桶里的水便泼了她自己一身。

那小孩停住脚步,却没有去扶她,反而一边拍手一边大笑。她怒,抬头看着那小孩,小孩叫道:“连水都提不动,怪不得阿爸说高昌人都是笨蛋。”

她呆了呆,怒道:“谁说高昌人都是笨蛋,你才是笨蛋。”

小孩踢了她一脚:“你是俘虏,就是我们蒙古人的奴隶,奴隶对主子要绝对服从。”

虽然对方是小孩却让她忍无可忍,她抄起地上的扁担向着小孩挥舞:“我扁不服从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那小孩被她吓得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叫着:“高昌女人是疯婆子,高昌女人是疯婆子。”

飞雪看着小孩的身影消失在帐篷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坏,居然和一个小小孩童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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