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一时语塞,因为他知道,这人所说并不全是胡话,如今的大宋,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百姓又怎么可能过安生日子。
可是,就算日子再苦,也并不能成为作恶的理由。他目光炯炯地回望那年轻公子,沉声道:“如今的宋确实千疮百孔,需要有人慢慢将他伤口上的腐肉掘去,一点点治愈。可是这个治伤之人只能是宋人!”
他抬头忘了一眼颜氏兄弟住的方向,继续道:“只有宋人才只自己的苦,动手是才能尽量保全他的子民。而异族之人,从不在乎你大宋的生死,他们不仅会掘去你的腐肉,却是连新肉都不会一同掘去。你们张家所做的,就是一件天大的错事,也莫用时世艰难做借口。”
原来那个年轻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张家的公子张余安。他此刻正捂住胸口轻轻地咳了起来,半晌,才虚弱地道:“是,我张家做的确实并非好事,只因我张家不仅要养活一家人,还要养活平岭半数人家。若我也像丐帮的好汉一样无亲无故,想来也是要同你一样痛痛快快地和金人干上一场。”
这人到了此时,还是执迷不悟,灰衣人也不想再与他多费唇舌。将阮如苏扶在墙边靠好,就转身出了这暗室。
另一头,那两个神秘人果然将麻袋扛上了二楼,送进了颜熙的房间。不,或许不该叫他颜熙,而是完颜洪熙,金国的四王子。
他望着被放在床上的麻袋,露出一个肆意地笑来。之前的几日,他之所以没有任何动作,就是知道自己那个六弟和姓黄的怪人在一直盯着自己,如今快到建康,那两人最容易放松警惕,也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他挥手将那两个人斥退,隔着袋子轻轻地摸了一把里面那人,一触之下发现这个小美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一些。
于是,这个肖想阮如苏许久的家伙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上的绳结,将袋子往下一拉。还不待他看清袋中那人的模样,敲门声就响了,他六弟完颜洪烈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四哥,我有些事要找你谈,你方便吗?”
他很想说自己不方便,可是却也知道这个六弟的脾气,别看很好说话,内里却精明得很。若是让他此时不开门,他日回到父王跟前,他指不定怎么说。
于是,完颜洪熙用被褥将那麻袋盖好,将床幔一放,便起身开门去了。他没发现,待他一离开,那麻袋竟然动了动,从里面钻出个眼珠子滴溜溜转的男孩。
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清秀纤细,也难怪会被那两人误认成阮如苏。他眼睛一眯,狡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全部撒在床上……
张余安静静地躺着,若不是时不时的咳嗽声,真让人觉得他已经是个死人。其实他就算现在还活着,很快也会成为一个死人了。
等丐帮的人将那两个金人捉住,把藏着的兵器找到,他也就离死不远了。他怕死吗?应该是怕的吧,否则那么多可怕的药物,他又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可是他却又很平静,好像这一天早就应该来了,如今迟了那么多年,对他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忽然,他们头顶的床板再次被人打开,一丝光亮从外头照了进来。他忍不住迷了眼,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
第140章
来人竟然是黄固, 他提着个不知从哪寻来的灯笼缓缓进了暗室。他的步子很慢,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张余安的心上。
昏暗的灯光照在那张死人一般的脸上,在这密闭的房间里竟然生出了许多恐怖之意。张余安紧紧盯着黄固的动作, 却见对方仿佛没有看见自己般, 只朝着阮如苏去了。
他蹲下身, 用手探了探阮如苏的脉搏, 不过片刻时间久收回手将阮如苏扛在肩上,转身就要出去。
张余安很想问他,你为什么不杀我。可是他又实在是没有勇气, 此刻的黄固虽然放了他,难保待会儿的黄固不会想杀他。这个连真面目都不愿让别人瞧的怪人, 谁又能猜中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黄固将阮如苏带走了, 暗室的门重新被关上,这里就只剩他一个人,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黄固将人扛回自己的房间, 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人扔在了床上, 只听他冷冷地道:“既然醒了, 就睁眼。”
床上的人忽然翻身坐起,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揉着被顶痛的肚子。不满地道:“你既然知道我醒了,还这样对我!”
“我见你装晕装得开心, 便好心成全你。”黄固说这话时虽然语气还是冷冰冰的, 可是眼睛却带了笑意。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阮如苏吃瘪的样子, 她那副气恼不已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总是能让他的心情愉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