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盖薄裘,受伤的左脚轻搭在薄裘上,望着头顶的绢纱帐子发呆。
“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发自肺腑的庆幸比当面给人两耳光还要难受。
陆卫青心口的闷气愈发翻涌,唇侧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妹妹如此厌恶我,叫我感、激、不、尽。”
床幔里的人半晌没有动静。
既不呛他,也不凶巴巴地吼他,安静地不像话。
这不像是她的性子。
他不耐烦地侧耳倾听。
床幔里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均匀又沉稳,似累坏了、倦极了,挨着竹枕便睡了。
他眸底闪过一丝暗沉,少顷,不甘心地闭上沸腾着火焰的眼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
第二日晨间,苏霓儿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火红色的金辉从半掩的雕花窗洒进来,透过八扇苏绣屏风,洒在苏霓儿卷翘的长睫上。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砰”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锁起来的窗子打开了?
撩开床幔,床下哪里还有陆卫青的身影?
她赶紧下床,穿木屐履的时候太过毛躁,左脚疼着,不敢太用力,好几次差点从置鞋的笼箱上摔下去。
大门上的锁已经解开了,留了一条虚掩的缝。
“太好了!”
苏霓儿惊呼出声,“那个祸害终于走了,总算能过一段安稳日子!”
换了衣裳后,取了水净脸,坐在铜镜前描眉。
铜镜里,映照出一张明艳娇媚的容颜。
她得意地笑了笑,戴上帷帽,检查了梳妆台上的小木箱,确定里面的半块玉佩尚在、没有被谁动过的痕迹,不自觉哼起了小调。
出了院子,来来往往的带刀侍卫在府上穿梭,将金色楠木箱、梨花摆件等,一一搬出府外。
其中一个带刀侍卫脸上有疤,长得五大三粗,昨日在薛府门前,替陆卫青传话、喊她“嫂子”的人。
那人正指挥兄弟们搬东西,叉着腰,粗声粗气地命令。
——“轻些,莫要弄坏了,这可是夫人最爱的。”
见着苏霓儿过来,恭敬行了一礼,憨憨地笑,“嫂子早!”
苏霓儿拧着眉梢,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一时半会说不出个所以然。
恰好遇见青衣扛着一个大袋子经过,忙不迭问她——
——“你们在干嘛呢?”
青衣累得气喘吁吁,脚步却不停,指向府外大门口候着的马车。
“小姐,夫人在那里,您自个问去吧。奴婢忙着呢,不陪您了。”
苏霓儿一瘸一拐到了府外,看见十来辆马车整齐地排着,每一辆装得满满的,车轮子都快被压变形了。
......这是将整个茗香居搬空了?
殷娘在何妈妈的搀扶下,坐在最前面的马车里,怡然地品着茶。
马车的帘子是撩开的,坐在里头,一眼就能看到茫然的苏霓儿。
“缨儿,你的脚好些了没?”
“不碍事,”苏霓儿站在马车外头,望向进进出出的带刀侍卫,“娘,您这是要干嘛?”
殷娘握着苏霓儿的手,笑得格外温柔。
“这不趁着你哥回京,带的人手多,顺带搬个家么?”
苏霓儿震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搬家?!”
“是的呢!”殷娘拍了拍苏霓儿的手,语重心长道,“娘想过了,一家人在一起才叫家。小两口总分开也不是个事。以后啊,你就和你哥好生过。”
言罢,殷娘将呆怔的苏霓儿推向第二辆马车,就排在殷娘的马车后头。
“上去吧,你哥等了你许久,见你睡得香,没忍心叫你起床。”
正在这时,一只润玉般的手撩开车帘。
马车里,陆卫青着一席月牙色的袍子,手里拿着一卷泛着墨香的案册。
瞧见苏霓儿,他眉梢轻扬,笑得意味深长。
第21章
苏霓儿整个人都恍惚了。
盛夏的晨辉刺眼得紧, 巳时刚过,头顶的烈日能把人烤化了。
可再热,也比不过苏霓儿心头的焦灼。
陆卫青意味深长的笑颜近在咫尺, 殷娘就站在身后迫不及待地催促, 那些进进出出的侍卫将一辆辆马车塞得满满的。
苏霓儿终于意识到, 殷娘没有开玩笑。
“......娘, 我们要搬去哪?”
殷娘笑, “你这孩子,睡糊涂了?自然是搬去上京, 和你哥同住。”
陆卫青在上京有一栋奢华的府邸, 亭台水榭、假山碧池应有尽有。
殷娘早早安排妥当, 提前命下人将别院收拾干净。
为了让苏霓儿住得舒坦,院子里的陈设按其喜好摆放,就连雅院的名字也沿用“冬雅阁”。